“我要你暂时帮我稳住她的病情,还有,转告王府的人,无论以什么理由,在瘟疫治好之前必须留下来。”辛五娘藏起忧愁,转而习惯性地露出生意场上的果断精明,“当然,你帮我做事,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的,尽管开口。”
她说完,屋子陷入良久的寂静。
她十分懂得这时候得沉住气,但终究是落于了下风,毕竟说是交易,实际上是她有求于人。
辛五娘妥协了,再次开口,染上真实的焦灼,“我辛五娘是爽快人,你也不是扭捏的性子,成或不成一句话的事!”
温时颜了然,看来客栈藏着的这位神秘人对老板来说真的很重要啊。
她慢条斯理地耸了耸肩膀,“是您先跟我玩的心眼,怎么这就急了?”
辛五娘哑然,“这……是我事先考虑不周,你请见谅。”
温时颜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了她的歉意,道,“不过我还有一点很好奇,若是我不答应你的条件,你会怎么做?”
知道了这家店的秘密,很难安然离开吧?
但很快她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只见辛五娘粲然一笑,“不耍心眼地说,我一开始就已经想好了办法,只要你们醒来看见我面上长了疮,一切就迎刃而解了,既留下你们,她也不会被发现。”
“原来如此。”温时颜漠然了一会儿,“难怪你们刚才会在底下发生分歧。”
辛五娘摆了摆手,“他们两个年纪还小,容易因为一些事情冒出些歪念头,但也只是嘴上说说,他们是不会真拿你们去代替我的。”
温时颜不管她这一句有几分真假,但现在确实有了更好的选择,不用刻意地去牺牲任何一个人包庇另一个人。
“我答应你。”
辛五娘高兴地扬起眉毛,“大恩不言谢,你想要什么?”
温时颜看她也是高兴冲昏了头,不禁提醒她,“现在说谢还太早了,你就不怕我是个半桶水的郎中?不仅没法帮到你在乎的人,反而早早送了她一程?”
辛五娘高傲地哼笑一声,“我说了,我辛五娘横行世上不怕任何事,我既然找了你救命,就会信你,你若是有负我的信任,那也是你的问题。”
她说着,又露出狡黠,“再者说,涣溪郡现在是人人避之不及的地儿,里面的人没有比棺材板还硬的后台,那是想跑都跑不出去,你偏偏往里头钻,没点真东西谁信?”
温时颜佩服她的眼光和心态,拱了拱手,“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温时颜,的确不是王府的小厮,不过我的身份现在还不太方便告知,混进你们涣溪郡,正是想为解瘟疫之难出一份力的。”
她的女儿身既然被看穿,就不能说自己曾在太医院任职。
“好。”辛五娘站起身,“你可想好如何劝王府这些人暂时不出涣溪郡?”
“不用想了。”温时颜摘了面罩,“涣溪郡只能进不能出是朝廷下的死规定,可正是因为他们是王府的人,来去才会宽松些,你先前的法子很好,等他们醒来,将我感染了疫病的消息递出去就行了。”
而她,也恰好正需要这样的由头隐藏踪迹,去做一些事。
跟着辛五娘,她们来到三楼。
这一层不对外开放,是辛五娘和店伙计的私人住所,一共七个房间,有四间上了锁。
辛五娘打开自己的闺房,将温时颜请进来。
房中布置与客栈整体的风格很像,没有烟纱帐暖,是典雅古朴的,装饰非常少,墙上唯一的一幅画吸引了温时颜的注意,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是一个白衣剑客舞剑的画像。
辛五娘转动书架上的书,架子缓缓分开,一扇可以通过一人的窄门暴露出来。
温时颜跟着她走进去,是一个向下的楼梯,按照一路的距离计算,应该是直通整个客栈的地底下。
“嵘儿!”
辛五娘三步并作两步地飞奔下阶梯,朝着地上躺着的人跑去。
温时颜紧随其后,她草草环顾了整间密室,并不十分宽敞,头顶高度也很尴尬,像她这般身量的人待在里面会感到压抑喘不过气。
她快步上前帮辛五娘一起把地上昏迷的人扶到小**。
“嵘儿!你怎么样?!”
柯嵘咳嗽两声,眼睛睁开一条缝。
她之前受了很重的箭伤,持续高烧不退,买来的药物一碗一碗灌入肚子里,丝毫不见好转的迹象,现在右脸上出现了一个即将溃烂的脓包,生命更是岌岌可危。
“你怎么……下来了?她是……”
辛五娘宽慰道,“这位是我给你找来的医者,叫温时颜,她一定能治好你,你别怕,我不会让你死的。”
柯嵘警惕地想要摸身旁的剑,“你糊涂!我死了没关系,她要是以后拿这件事威胁你,你好不容易在涣溪郡打下的基业就毁了,我杀了她!”
她费劲地拔出剑,又被辛五娘摁了回去。
温时颜嗤笑,“就你现在的身体还想保护辛老板的基业?做梦呢?”
她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变得刁钻刻薄,大概是跟梁绛混久了吧,毕竟近墨者黑。
“你!”柯嵘气血攻心,胸口起伏着,“你滚,我不要你治,你也治不好!但你胆敢出去乱讲见过我的事,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辛五娘佯装打了她一下,“你能不能改改你的脾气?听人把话说清楚很难吗?”
她下巴指了指身后,“人家不是本地人,本事大着呢,你之前说的话,她也这么说。”
之前柯嵘就告诉她,疮面瘟疫根本就不是一场瘟疫,她还不相信,毕竟摆在眼前的现实就是如此,越来越多的人有了同样的症状,越来越多人死去,不是瘟疫还能是什么?
直到刚才在上面,她听到第二个人说了一样的话,她才有所动摇。
两人眼神交流一番。
柯嵘总算是冷静下来,有气无力地将自己的后背抵靠在墙上。
她看向温时颜,对方清楚瞧见她脸上长出来的东西,别说捂鼻退避了,连眼神都不带害怕的。
“出了这么大的事,无论是哪个懂医的人看过,都不曾怀疑是人传人的疫病,你是怎么看出蹊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