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站着的高大男人穿着一身黑色休闲装,白色口罩上露出深邃的眼眸,噙着浅浅的笑意。
盛恬盯着俊朗的面容好几秒,然后才注意到他手上拉着行李箱,一看就是下了飞机立即赶来,风尘仆仆。
“你……怎么会在这?”
昨晚两人聊天时桑医生并没有提及要来S城,而且自己刚过发消息问他下班了吗,还有说明天航班取消的事,他也没有回复……
他是故意不告诉自己的?为了给自己一个惊喜?
见她神情瞬间千变万化,桑衔枝忍不住轻笑了声,从善如流地给出解释:
“今天临时出差,我也住在这个酒店,就先过来打个招呼。”
盛恬听得一怔,“你也感冒了?”
刚刚隔着房门听不清,这会儿面对面才发现桑医生说话的鼻音很重,而且他很少在医院以外的场所戴口罩……
桑衔枝闻言则是眯起了双眼,准确地捕捉到字眼——也?
紧接着他目光犀利地打量了盛恬,声音低沉:
“你发烧了?有量体温么?”
走廊灯光昏暗,盛恬站在门内,房间里明亮的光线从她身后照出来,让人看不清她的脸。
非得仔细观察,才能发现她这会儿面颊红得有些不正常。
见面不过两分钟就露了形迹,被打了个猝不及防的盛恬的表情有过两秒空白,然后心虚地垂眸回道:
“量了,要不你先进来。”
虽说走廊没什么人,但两人就这么隔着门框对话也不合适。
得知盛恬发烧感冒,桑衔枝也顾不上什么合不合适了。
他长腿一迈进了门,反手关上房门,将行李搁在旁边。
这会儿视线开阔视野清晰,他能清楚地看到与烧得发红脸颊形成鲜明对比的苍白嘴唇,蹙起眉头问:
“什么时候量的?几度?”
盛恬知道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的男人从来就不热情,可即便是两人初次见面的时候,他也未曾如此冷漠过,是因为自己生病却瞒着他?
盛恬不确定自己以上猜测是否正确,只好有问必答,“刚刚,37度4。”
话里的“刚刚”,其实就是方思没走之前,那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前的事了。
桑衔枝像是猜到这一点,却没有戳穿,只是不由分说道:
“体温计呢?”
看来他是真的生气了。盛恬想。
而她自知理亏,便没有吭声,温顺地将放在床头的体温计递给他。
只见眉头紧锁的男人看了一眼体温计,动手将水银柱甩回原位,然后才递回给她。
“风寒引起的?”见盛恬听话地将体温计夹在腋下,他才在对面沙发坐下,“昨晚怎么没说?”
听到嘶哑的嗓音透着疲倦——他也感冒了,却还坐了长途航班过来,真的只是为了出差么?医院有那么没有人性么,让医生带病出差?
于是打好腹稿的盛恬想到这,忽而噎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艰难开口:
“不想让你担心……”
只是越说越小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底气。
对面虚弱的人儿将头低低垂着,只能看到头顶的发旋——盛恬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得实在毫无说服力。
“盛恬,”桑衔枝无可奈何地喊着她的名字,像是用尽了全力压下心中的怒火,语气缓慢且沉重,“生病了跟我说,我是会担心,但我可以给你买药,可以给你点外卖……好歹能做点什么。但绝不想像现在这样束手无策,或者一无所知地在机场等你回去。”
他每说一句,盛恬的头就更低一分——羞愧的。
她从未质疑过桑医生对自己的好,只是有自己隐瞒去见何毕一事在先,之后发生的事她也下意识地想要瞒着。
一个谎需要更多谎去圆。
盛恬觉得自己这次真的蠢极了。
可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她只能干巴巴地说:
“抱歉。”
但显然,这不会是被蒙在鼓里的人愿意听到的话。
桑衔枝听完沉默了片刻,“你不用道歉。”毫无波澜的语调听得盛恬心中一沉,眉心也拧了起来。
周遭的空气仿佛凝滞了,让人在静默中逐渐心灰意冷。
就在盛恬绞尽脑汁组织语言却找不到开口的时机时,桑衔枝出声打破了宁静,“我看一下体温计。”
他伸手接过体温计,余光瞥见她手腕上露出袖子的紫檀佛珠,动作一顿,眸色暗了暗。
盛恬极少戴首饰,他从高中就注意到了这点。
同住一个屋檐下两个多月,他也从未见过盛恬佩戴任何首饰,而且,他记得上周送她飞S城的时候,她手上还没有这个手串。
别人送的么?
盛恬并不知道敛目看体温计的桑医生此刻内心所想,她神情严肃认真地道歉:
“桑医生,这次是我想岔了,你别生气。”
话虽如此,但其实桑衔枝一没有拉着脸,二没有发脾气,更没说了一句重话,依旧对她关怀备至,着实找不出他发怒的形迹。
可她就是觉得,桑医生是真的生气了。
而盛恬这会儿也没心思去想自己为什么要在意他生不生气,只知道自己这会儿如果不认错道歉,肯定会后悔。
只见男人闻言稍顿,下颌线绷紧了又舒展,却没有搭话,自顾自地说:
“37度1,降下来了,但不能掉以轻心,药吃了吗?”
盛恬想过他会就此发作——虽然想象不出桑衔枝真的生气起来会是什么样的,但她想如果能让他消气,要打要骂她也认了,谁让她有错在先呢?
也想过桑衔枝会跟往常一样,包容她、原谅她......
盛恬唯独没想到他会直接忽略自己的话,神情怔了怔,缓缓地点头,“吃了。”
“那你继续休息,我先回房间了。”
眼见着他起身就要离开,盛恬忙开口叫住:“桑医生……”
站起身的桑衔枝侧对着她,喉结滑动了下,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可最终却只是说:
“有事明天再说,先睡吧。”
直到这个时候,他还记得她还在生着病,在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盛恬眼眶一酸,脱口回道:
“可是这样,我睡不着。”
抬起的脚重新落地,颀长的男人在原地站了几秒,就在盛恬以为他会头也不回地离开时,男人却缓缓地转过身。
盛恬微微睁大杏眸,目光随着他的蹲下的动作往下移,最后对上那双深不可测的双眼,无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只见半蹲在她跟前的男人目光不错地与她对视,“怕我生气?”
像做坏事被当场抓包的小孩,盛恬本能地摇头否认,但摇到一半又似乎担心他会更生气,于是梗在原地,只剩下一双明亮的眼睛圆溜溜地转着。
桑衔枝见状,无声地叹了口气,随后扯了扯唇角,挑眉问她:
“盛恬,你知道一个人如果在意另外一个人的心情感受,意味着什么吗?”
饶是母胎solo了27年、纯情如盛恬,也听出了他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桑医生目光不错地观察着她骤变的神情,却没有停下这个话题,而是继续一字一句地问:
“你喜欢我么?”
音落,盛恬那双琥珀色的瞳孔皱缩,透着震惊,一时说不出话。
而桑衔枝对上她不知所措的神情那一刻就后悔了——现在不是捅穿他们之间那层窗户纸的好时机。
但他也真是气极了。
他加班加点,自荐来出这吃力不讨好的差。兴冲冲地跑到S城,不是为了看到盛恬一个人在酒店,生病了没人照顾的情形的。
还有她有意无意掩藏手腕上小叶紫檀手串的动作……
突然,桑衔枝觉得酒店房间似有若无的香水让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从未如此颓败和无力过。
在桑衔枝脑海里无数个念头闪过时,盛恬还是没能反应过来——桑医生这么问是的目的是什么?想和自己摊开了谈?还是想直截了当地要断了自己的念想?
她还是拿不准,所以无法开口,只能错愕地看着他。
没有立即得到答复,桑衔枝也没有咄咄逼人,兀自起身往门口方向去。
“我的房间不在这一层,有事给我打电话。”
“还有,”行至门口,脚步停顿,他回头说,“睡觉的时候最好不要戴首饰,不舒服。”
“而且这串佛珠看着贵重,要是睡觉时不小心磕着碰着划花了就可惜了。”
“晚安。”
房门被带上,房间又恢复了安静。
盛恬定定地看着被关上的厚重木门,脑子乱成一团。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眼里才有了清明,思维才逐渐清晰——
一个人如果下了飞机行李都没放下就先去找另一个人,在得知她生病并且隐瞒自己时第一反应不是生气而是耐着性子关心她的病情确认她没事再离开,这又意味着什么?
澄澈的杏眸在灯光下微微晃动。
桑医生,你喜欢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