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頭榕樹下。
一柄老式雨傘立在雨裏,濺起的水花從傘麵滾落,在地上形成圓形包圍圈。
王瑞長正跟陳晏說話,餘光瞥了外邊一眼,他皺起眉毛,迎風打開車窗,“知華,這麽大雨你在外邊站著幹啥。”
傘麵微微抬起。
宋知華透過車窗看到副駕駛的陳晏,鬆了口氣,“你們走的急,我隻聽到說陳晏妹子出事了,擔心的不行,這沒事了吧。”
顧息把車停在樹下,王瑞長開門讓她上來,宋知華看了看腳上的泥,搖頭,“我就不上啦,不遠,走回去就行。”
說是這麽說。
都知道她是怕弄髒車子,陳晏在副駕駛喊她,“嫂子,正好我也有事找你呢。”
陳晏昨天沒回來。
家裏連口熱茶都沒有,幾個人身上或多或少淋了點雨,陳晏去廚房燒水,宋知華跟在她後邊。
或許是王瑞長說了什麽,宋知華臉色難看,“那群狗日的,當初建廠子的時候說的好聽,這還沒蓋好就翻臉不認人。”
“陳晏妹子,你要覺著委屈,咱不忍著,大不了鬧一出,這手表廠是省裏批下來的項目,他一個新來的縣長還能管的了不成。”
爐子裏新換的煤球。
陳晏把風口掏幹淨,外邊風一吹,煤球發出旺盛的火苗。
她放下手裏的火鉗,“嫂子沒事,你別生氣,段縣長無非就是想替周明出氣,過了這段時間就好了。”
“我下午要去海城,你多勸勸王大哥,咱是為了村子,沒必要跟段縣長起衝突。”
宋知華雙手環胸,“我還勸他?我自己都快氣死了,對了你去海城?找競舟嗎,這事是得讓競舟知道。”
宋知華是知道梁競舟本事的。
他們鬥不過那個姓段的,不代表梁競舟不行,越說越興奮,“讓競舟回來。”
陳晏知道她和王瑞長想的一樣,索性也沒解釋,就說去海城看看。
爐子上的水壺冒出水蒸氣。
陳晏倒了幾杯奶粉,兌著熱水衝開,幾個人坐在堂屋,王瑞長不愛喝這些甜津津的,抿了兩口就都倒宋知華杯子裏了。
他看著陳晏神色,“你放心去陳晏妹子,村裏交給我,保證不會出任何事。”
雨還沒停。
車票就是下午的,陳晏收拾幾件衣服,顧息倒是零零散散拿了許多。
火車站。
陳晏看著手裏車票找對應車次,顧息拎著箱子走在後邊,他快走幾步湊過來,“咱倆座位沒買到一塊,等上車再補臥鋪,這坐到海城得累死。”
陳晏身體一頓,顧息有些奇怪,“怎麽了。”
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褚覓靠在牆柱拐角,眼神緊緊盯著他們。
顧息眼神不耐,“怎麽哪都有他,陰魂不散的,走走走,我們換個方向。”
他拽了下陳晏袖子,褚覓突然開口,“陳晏同誌。”
不遠處等車的人排成長隊。
褚覓幾步走過來,掃了眼她手上的車票,麵無表情,“黑市調查結果出來之前,你哪都不能去。”
陳晏聲音沉沉,“褚部長是來堵我的?”
褚覓沒說話,默認,顧息自認為是個好脾氣,也被這操作氣的破口大罵,“你們有病吧!那跟陳晏有什麽關係,你們這是故意限製人身自由!”
褚覓看他一眼,側身朝陳晏抬抬手,“陳晏同誌,請跟我回去。”
站台邊提醒還未上車乘客盡快上車。
陳晏看了眼手上車票,她早知道去海城見不到梁競舟,這次不過也是求個心安。
她一把撕了車票,顧息瞪大眼睛,“陳晏你!”
陳晏衝他搖搖頭,“別誤了時間,你去吧,縣城這邊不用擔心。”
顧息惡狠狠瞪了一眼褚覓,隨著站台處催促聲越來越響,他拉著陳晏站在一邊,“你可別犯傻,那個姓段的一看就不安好心。”
“我會盡快回來,實在不行你晚上偷偷出村到別的地方躲一躲。”
他從褲子兜裏掏出一把錢塞到陳晏手裏,“等趕明梁競舟回頭,記得還我。”
他朝著即將關門的站台飛快跑去。
陳晏手心合不攏,想了想,還是把錢裝上,褚覓過來要接陳晏手上箱子,她朝後退了一步,不見和顧息一起時的輕鬆,麵目冷肅。
“褚部長隻說不讓我離開柳安縣,還有其他問題嗎。”
褚覓搖頭,陳晏拎著箱子往外走,“那就不勞褚部長操心。”
外邊還下著雨。
雖然不大,淅淅瀝瀝的一直沒停。
陳晏找了個電話亭打完電話,靠在玻璃窗戶往外邊的雨幕。
身上落下一道實質性視線,褚覓一直沒走,站在火車站台,陳晏覺著他有些奇怪。
如果說褚覓單純替段縣長做事,他有時又會對陳晏態度溫和,似乎並不想傷害她。
陳晏轉了個身,眼不見為淨。
不消多時。
遠處一輛熟悉車牌冒雨過來,副駕駛窗戶搖下,幾日不見,程聽看起來瘦了點,跟陳晏招手。
“陳晏,這呢。”
秦戈開的車,他估計是從派出所出來的,身上還穿著製服,程聽趕緊給她遞了件幹衣服,“擦擦,別凍感冒了。”
陳晏餘光瞥了眼窗戶,火車站門口,褚覓已經走了。
她擦擦頭發,笑著道謝,“麻煩你們了。”
程聽扒著後座看她,“這有什麽麻煩的,要不是最近太忙,我早就去找你了。”
“你剛從外邊回來嗎,舟哥怎麽沒跟你一塊回來。”
陳晏不想多說,挑了下眉毛,“忙什麽呢。”
她這一問,程聽氣呼呼,“不就是他那一家子什麽表姑親戚,惡心人的玩意,都進去了還不安生。”
葉玉珠走後。
程聽心情不好,把自己關在筒子樓不願意出門,秦戈天天陪著她,老秦不知道聽誰說的,兒子又把他那個表姑關到派出所,腦子一抽,到筒子樓來找秦戈。
進門第一句話就是讓秦戈去簽諒解書,秦戈氣的跟他爸大吵一架。
後來老秦讓秦戈他媽給揪回去了,陳晏有些奇怪,“怎麽會這樣,秦伯父當時不是是讓人把那家人丟出去了嗎。”
程聽歎了口氣,這事她也問過,老秦說的是,“因為他覺著,丟出去不來往是自家私事,但如果關進派出所,那就是忘本,以後死了都不能埋進祖墳。”
程聽冷冷勾起唇角,“也不知道埋祖墳是能活過來還是怎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