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枷玉鏈

第149章 那位的心裏,到底是隻有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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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安看她避開自己,慢慢鬆手,不氣不惱,笑道:“不急,來日方長。”

他低著頭搓手裏的藥丸,直到最後一顆搓好後,才起身往外走。

李念看向背影,覺得他瘋了。

囂張狂妄,不可一世,幾乎認不出原本的模樣。

她坐在床邊,看著床邊緣放著的小藥丸,許久沒說話。

次日王崇古再來時,一邊號脈一邊狀似無意地問:“昨天加了藥,公主殿下服用後,有沒有覺得體力變得好一些?”

李念看著他,搖搖頭:“與尋常沒什麽區別。”

王崇古診脈的手微微一動,另一手擼著胡子:“沒區別?那我再調調藥,這怎麽會沒區別呢?”

邵安始終站在他身旁,兩手置於身前,笑而不語。

王崇古還想再問些什麽,邵安此時忽然開口:“王禦醫,昨日那藥丸你可還帶著一些?”

“帶著。”

邵安頷首微笑:“都給我吧。父親自去年年底病了那麽一次,病根半年不好,若是補氣養血的丸子,想來他吃了也好。”

王崇古坐在凳子上,仰著頭琢磨些許,點頭道:“也好,那方子男女皆宜,侯爺吃些也是好的。”

他鬆開了把脈的手,起身走去藥箱前,伸手掏了兩次,把內裏的七八顆都拿了出來:“就剩下這些了,若是侯爺吃了覺得還不錯,提前和下官知會,這東西做起來還是得要些時間的。”

邵安盡數收入掌心,掂量下,笑著回禮。

之後他一如往昔,拿了王崇古的方子之後,送他慢慢往邵府的大門走。

“王禦醫醫術精湛,就沒想過收徒?”他笑問。

王崇古繃著一張臉,低沉道:“年輕的時候收過,後來戰亂時,都死了。我們這一行不好做,本事高了,入人因果,不得好死。本事低了,謀財害命,還是不得好死。”

“那您呢?”

“我?”他仰天大笑,“問心無愧則已。”

王崇古邁出大門,同邵安拜別:“邵大人留步。”

青灰色的馬車停在府門口,王崇古將肩頭的藥箱卸下來放在車轅上,踩著腳凳,半爬進車內。

馬車慢慢在邵候府門前掉頭,向著皇城駛去。

王崇古坐在車內,長歎一口氣。

他揣著手,闔眼休息,之後被車夫搖醒:“大人,到了。”

小睡剛醒,王崇古癔症片刻,之後探身下馬車,提著藥箱,往太醫院的方向去。

還沒進門,遠遠瞧見站在門口的陳公公。

他腳步更快,低頭不語,直奔東直房。

李世已經等了有段時間。

見王崇古回來,抬手免了他的禮節:“今日時間頗久,可是遭了為難?”

王崇古想了想:“到沒有為難,隻是聽公主的回答,再看邵安的反應,昨日那藥丸裏夾著的小條,應該是收到了。”

李世麵露喜色,拍手叫好:“好,甚好。”

“隻是之後藥丸傳訊這條路走不通了。”王崇古直言,“長公主說藥丸沒有效果,但臣以防萬一搓好的補氣丸,卻都被邵安要走了。”

李世一點不覺得奇怪,哼笑一聲:“他是真令朕刮目相看,一套陰損的權謀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玩得滴水不漏。想必今日你帶去的藥丸,邵思昌也不會吃,大概率是都掰開喂狗了。”

他起身,站在直房中背手長歎:“行了,消息送到就好,之後就看她和沈謙造化了。”

李世抬腳欲走,王崇古卻突然追問了一句:“聖上,您不問問長公主身體如何了麽?”

李世的腳步頓了下。

他走出兩步,站在光裏,側目回頭:“講。”

“長公主的毒,至多解了六成,五輪解藥,上月給過第三次後就再也沒接上,這樣拖下去不行。”

李世背手而立,遲遲沒說話。

他望著屋外,隻道一聲:“朕知道了。”便再也沒停下腳步。

倒是陳公公走到王崇古身旁,擠眉弄眼使了個眼色,壓著聲音焦急道:“哎呀,您怎麽哪壺不開提哪壺呢。”

“什麽叫哪壺不開……”王崇古有點著急,“解藥這事情不僅關係到公主,還關係到郡公,公公心裏……”

“噓!”陳公公趕忙示意他別吭聲。

他恨鐵不成鋼地看著王崇古,“哎呀”一聲,搭著拂塵跟出去。

王崇古有些生氣。

他明白君王眼裏除了自己,看其他有權之人都是刺頭的道理。

但他是真沒想到,李世居然會這麽對沈謙和李念。

一個是他過命的異姓兄弟,為了他的江山什麽都能做的人。

一個是他常說對不住的姊姊,在群臣麵前給她撐足了腰。

如今到好,乾坤倒轉,沈謙失勢之後,他立馬就把自己的姊姊推到別人的府裏。

他越想越氣,越想越糟心。

“大人,您別氣壞了自己。”小德子輕聲說。

自從李念出事後,小德子就被送到太醫院來給王崇古打下手,戴罪立功。

他看著走遠的兩人,也替李念和沈謙委屈:“其實奴才也看不過去,那位的心裏,到底是隻有自己的。”

王崇古沒點頭,也沒搖頭。

“奴才以前在甘露殿,其實聽過不少兩人之間的對話。”他抿嘴,“不管發生了什麽,也不管長公主樂意不樂意,那位總有辦法把事情說到圓滿。甚至不顧前後矛盾,能黑的變成白的,一件事說得左邊右邊都是他有理,以至於長公主哪怕吃了大虧,也覺得該讓步。奴才實在是……”

“行了。”王崇古看著他,厲色道,“摸摸自己脖子上有幾個腦袋。”

他轉身提起藥箱,從裏麵拿出一張方子:“今日的藥,起鍋之前加兩片薑,還是和以前一樣,悄悄送出去。”

小德子點頭,看一眼方子上的內容,揣進懷中。

“大人放心。”他拍一把胸脯,轉身欲走。

“慢著。”王崇古思量片刻,上前幾步,附在他耳邊道,“一定要親口告訴他們,第四副解藥拖不得了,長公主的身體看起來像是好些了,實際上虧損嚴重,再這麽下去,會垮的。”

小德子沒出聲,看他一眼,點頭快步離去。

那天晚上,李念睡夢中迷迷糊糊看到床邊坐著個人。

金絲紋繡的花樣,在夜月下發散出湖麵的光澤。

她努力掙紮,可仿佛夢魘一般,看不清楚,也坐不起身。

李念就那麽躺著,側頭看著床邊人拿著帕子,輕輕擦著她的額頭。

“沈謙。”她低低喚,“別走。”

擦額頭的手停住。

月光下,相顧無言。

李念以為自己隻是做了個虛妄的夢,不多時,又閉上眼睛,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