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嬉皮笑脸的王长辉和脸色铁青的哈迪尔，李铭有些不明就里。
“哈迪尔，有什么困难？莫非王局长也知道？”李铭和蔼地问道。
“他当然知道。你问他！”
听到哈迪尔的话，王长辉笑了。
他确信哈迪尔就是一个不懂掩饰自己的情绪、直来直去的手工艺人。
不过，他喜欢和这样直率的人打交道。
“还是请哈迪尔先生解释一下吧，王局长……我很了解他，在织布缝衣这一块，绝对的门外汉。”见王长辉也沉默不语，李铭打着圆场。
哈迪尔这才将纯手工复刻古服饰的艰辛不易和盘托出。
“王局长关于服饰展览活动的提议其实是贴近生活、走近艺术的好建议，不过，仅有一件古服饰的展览活动，的确太单薄，不现实。”李铭皱着眉头，下了结论。
“那如果有很多件呢？”王长辉突然大声说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做不到。”哈迪尔连忙大声争辩，生怕王长辉对他来个杀鸡取卵。
“仅凭人力，当然做不到，如果凭借机器呢？”王长辉不慌不忙、胸有成竹地说道。
李铭、吾斯曼、卡斯木和在场的援疆干部闻言，均眼前一亮。
只有哈迪尔一脸的厌恶。
“沾上机油的古服饰，已经没有了历史的气味，变得不纯粹了！千年之前，怎么可能会有机器织造？！如果按照王局长的做法，那些挂在橱窗中展览的古服饰，就不再是一件艺术品，而是工业产品。”哈迪尔的额头上青筋暴起，极力反对。
“哈迪尔先生，如果您穷尽一生，能复刻多少件古服饰？”王长辉气定神闲地问道。
“这……不足三十……不，二十件吧。”
“这个体量，连莫高窟壁画上的衣裳都不足以覆盖，还有榆林窟、西千佛洞、克孜尔石窟等石窟壁画，还有史书上文字记载的服饰呢。哈迪尔先生，我相信你选择复刻古服饰，是想展现新疆服饰的多样性，再现新疆文化的辉煌。可你短暂的一生，能做的只是历史的沧海一粟，能让整条历史长河闪烁出银河般璀璨的光芒吗？”
哈迪尔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哈迪尔先生，我再问你，我们复刻的目的是什么？”王长辉紧逼不舍。
“是为了让现代人看看新疆服饰的过去。”
“不全是！应该是，丰富的过去，而不是形单影只的过去！再说了，古代的新疆服饰本就是百花齐放，哈迪尔先生何必为了一己之私，而只求一枝独秀呢？所以，这个任务，你一个人不可能完成。而借助机器，就能为新疆留下更加丰富多彩的过去，何乐而不为呢？”王长辉语气铿锵，说得大义凛然。
哈迪尔低下了头。
他在心里不得不承认，王长辉说得很有道理。
“哈迪尔先生，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其实大多数人看的都是热闹。所以我觉得‘千年新疆服饰复刻展示’活动，要不就让它热闹热闹？”王长辉的脸上浮现出真诚的笑容。
所有人都盯着哈迪尔，包括吾斯曼和卡斯木。
王长辉的提议，已经深深打动了他们。
既然是嘉年华活动，为什么不让它热烈一点，让参与的人更多一点儿呢？
只要图案、样式取自唐代，只要面料符合历史描述，没人在乎它们是出自人手还是机器。
“据我所知，国内还没有用机器复刻古服饰的技术。”哈迪尔的语气依然强硬，但众人已经听出了他话中的妥协之意。
“那这事就交给我来办吧，说不定我能想到办法。”王长辉等的就是哈迪尔这句话。
他知道，真正的手工艺人，是不会允许自己的手艺被机器所代替的。
机器已经砸碎了众多传统手工艺人的饭碗，他们之间，可以说是不共戴天。
哈迪尔闻言，没有说话，只是把头偏向一侧。
他能用沉默表示默许，已经是手工艺人能给予回应的最大限度了。
“王局长，你能有什么办法？”李铭好奇而惊喜地问道。
对于李铭来说，如果王长辉能在技艺展示活动之外，再加上一场争奇斗艳的古服饰展示，那就像是给嘉年华加了一根鸡腿。
“山人自有妙计，今天就不多说了。李组长，这事就交给我了，保证完成任务。”王长辉卖起了关子。
他知道，这个时候一定要吊足众人的胃口，不能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不然接下来自己在这个项目上的话语权将微乎其微。
“不过，我倒是有个请求。”王长辉见众人大失所望，心中暗喜，这才不急不缓地说道。
“但说无妨！”李铭赶紧说道。
“前指组织一次规模如此盛大的嘉年华活动实属不易，如果仅把这项文化活动局限于喀什市就太可惜了，我建议来个巡回展示，前指所辖四县，都来一次古服饰展示活动。”王长辉的眼中闪烁着狡黠之光。
“不就是文化下乡嘛！好办！”李铭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组长，在这里，可得叫文化润疆。到时候，每个县留下几套古服饰，作为嘉年华活动的成果和纪念。”王长辉随口说道。
王长辉说得随意，但哈迪尔听来却格外刺耳。
“原来王局长在这儿等着我呢。你不会想把我的手工作品留下来作纪念吧。”哈迪尔腹诽道。
“如果王局长的机器能快速复刻很多古服饰，别说留下几套，留下几十套都没问题。”
哈迪尔在“机器”上加重了语气，意思很明显：王长辉你想混淆视听，休想！
“那是当然。”王长辉笑了，话说得是模棱两可。
他的目的已然达到。
如果哈迪尔能分享出他收集的古服饰图案、样式，如果机器能仿制复刻，到时候挂在书店墙上的唐回鹘夫人装，他根本不在乎是手工缝制还是机器织造。
“那今天就这样，散会！”李铭见大家都不再多言，会议也取得了超出预期的丰硕成果，便打算结束会议，尽快向孙书记报告会议情况。
“等等，我还有最后一句。”王长辉忽然坐直了身体。
“一项成功的文化活动离不开独特的创意、良好的组织和政策的支持，但更离不开专业的活动策划。前三项我们大致已经具备，只是这事关成败的最后一项，目前还有所欠缺。如果能有一个专业人士或团队进行全程指导策划，我相信活动会更加成功。”
李铭欣赏地看着王长辉，心道：“难怪孙书记对他要委以重任，考虑问题的确是面面俱到。”
“我想到了一个人！”卡斯木一声惊呼，随即又缓缓摇头，“她不可能出来帮我们的，是我一厢情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