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尚轩没有说话，只是微笑。
说话的是他身旁那位年轻的、穿着黑色职业套装、一脸干练的女士。
“我听不懂你什么意思？”王长辉心中大愕，但依然面不改色。
“王局长悄无声息地就拿走了我们的方案，有点不似君子所为。”那位女士虽一直面带微笑，但气势却咄咄逼人。
“你说的是这份初稿吧。”王长辉略显羞愧地从公文包里取出那份初稿，重新放在桌上，解释道，“我以为按照开会的惯例，这些会议资料，我是可以带回去细细研究的。如若李总不肯，我留下便是。”
那位女士明知王长辉这是强词夺理，还想争辩，可李尚轩只是随意伸出左手晃了晃，气势逼人的女士便立刻噤若寒蝉。
“宇博公司没那么小气，我李尚轩也不是计较之人。王局长想要那份方案，拿走便是。”
李尚轩这话一出口，王长辉反而不好意思再把文件放进公文包里了。
“王局长，那份文件，只是形。你拿走也没用。”李尚轩将身子往后一仰，高深莫测地说道，“神在我这儿，你拿不走的！何必白费功夫。”
王长辉三人再次惊惧。
三人一开始本进退自如，此时就变得有些进退维谷了，只好尴尬地站着。
王长辉甚至无奈地搓起了手，他觉得，要是手上再没点儿动作，他都快杵成一根尴尬的标杆了。
三人的窘迫，李尚轩一览无余。
他微微一笑，指了指椅子：“王局长、吾斯曼小姐、卡斯木小姐，别急着走，先坐下来，我的话还没说完。”
三人眼神略一交汇，王长辉轻轻点了点头，三人这才缓缓坐下。
“王局长，我知道你的能耐，曾经在上海组织过很多成功的文旅活动。其实，你做的都是把握方向、统筹协调的工作，而策划则全是细枝末节。对于策划，你很少涉猎，所以有所不知，如果说你做的工作是树干，而我们做的工作就是在你的基础之上分出的枝叶。策划的创意很重要，但实现创意更重要，所以我们更在意执行、落地。好的策划，其实是强在执行阶段的。”
李尚轩侃侃而谈，略一停顿之后，才又再次指了指身旁的众人：“我的核心团队，才能把我的想法变成现实，换成其他人，绝对不行！”
李尚轩说完，挑衅似的瞟了王长辉一眼：“王局长如若不信，可以试试。那份策划案，免费奉上，你现在就带走，去看看哪个团队能接下来。”
王长辉的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对于策划，他并非一窍不通，组织过那么多次活动，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他承认李尚轩说的完全正确。
他见过很多创意顶级、执行垃圾的活动，就是策划团队只顾天马行空，为忘了脚踏实地。
“李总，我能不能这样理解你的意思。你想带着团队参与进来？而不只是作为一个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看客？”王长辉轻声问道。
“我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哈哈哈。”李尚轩笑了起来，“王局长说得没错，我打算接下这个项目，和你们一起来做！”
吾斯曼和卡斯木愣了好一会儿，忽然喜极而泣。
她们完全没料到李尚轩会主动提出加入到嘉年华活动中来。
她们的初心本来只是能得到他的指导，可是当看到李尚轩亲自带着团队很快做出了一份详尽的策划案后，她们的贪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而现在，李尚轩更要亲自操刀这项活动……这简直是菩萨心啊！
毕竟这尊大佛，已经很多年没有躬身下场了！
王长辉沉默不语，他的表情看不出他的悲喜。
他没有吾斯曼、卡斯木她们女人一般的感性和展露于外的情感。
经验和直觉告诉他，李尚轩作为一个商人，不会平白无故地做亏本买卖，他只会让利益最大化。
虽然到目前为止，王长辉依然没有看出嘉年华的商业价值到底在哪里。
他看见的，只是文化价值、历史价值和社会意义。
“李总，作为中国十大创意总监，你在行业里身价不菲。我们这只是三个年轻人发起、上海援疆前指支持的文化项目，不具有商业价值，也没想过要变现什么的，你的出场费……我们恐怕支付不起。”王长辉说道。
“我好像没说过要钱吧。”李尚轩盯着王长辉，嘴角清扬，一丝不羁的笑容爬上脸庞。
李尚轩的回答让吾斯曼和卡斯木幸福得快要窒息，而让王长辉疑惑得更要晕厥。
“李总，什么意思？无欲无求？”王长辉追问道。
“不能说无欲无求。我只能说，三个年轻人的梦想打动了我，神秘的新疆古服饰吸引了我，而你们上海援疆前指心系新疆的务实作风也感染了我，我也想为沪喀两地的文化交融做点什么。王阳明说，心外无物，得向内求，遵从自己的内心。一听到这个项目，我立刻就听到了心里的声音。”
李尚轩说到这儿，眼中的光黯淡了下来，一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淡然表情，也有了阴晴。
“这几年我几乎已经不再做任何创意性的工作，并非不想做。而是当你站在顶峰，没人和你相见，你只能孤独地面对自己。更可怕的是，你不知道还应该求什么。今天，你们三位让我知道，还有比商业利益和个人荣誉更宝贵的东西。历史和民族总会在某一刻交汇，进而深度交融，凝聚成一颗璀璨的宝石。而这颗宝石落入历史长河之中，必定泥沙俱下，逐渐被掩埋、遗忘。很高兴还有年轻人执着于挖掘、找寻这样的宝石，而每一颗宝石，就是一项失落的文明。我想要的，就是让失落的文明继续延续下去！”说到这儿，李尚轩有些动容。
王长辉彻底释怀了，他已经不需要再去怀疑李尚轩的动机。
一个站在峰顶的男人，不必舍生，必定取义。
王长辉也不需要再掩饰自己的情感，他激动地站起身来，疾步绕过办公桌，走到李尚轩的面前。
此刻的李尚轩，眼中的光比之前更盛。
王长辉甚至感到，李尚轩周身似乎缓缓流动着一股新生之气，与他之前那股与世无争的仙气截然不同，仿佛境界飞升、重获新生一般。
“浩然正气！勃勃生气！正气是因为关系国家民族大义，生气则是因为他再造了理想！”王长辉心道。
王长辉伸出手，和李尚轩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等李总把初稿进一步完善，我们再过来聆听教诲。”王长辉谦虚地说道。
李尚轩笑着摇摇头：“教诲不敢当，到时大家集思广益，一起商讨。三天后，我们还在这里相见。”
“涉及两地、如此繁复的活动，只给自己三天时间……果然是干大事的人，做事有章法，绝不拖泥带水。”王长辉在心里暗暗赞叹。
这时，门口那人顺势打开了会议室的门，李尚轩核心团队所有的人立即起立，目送王长辉三人离开会议室。
三人坐电梯下到大厅时，吾斯曼狠狠掐了自己手臂一把，疼得龇牙咧嘴。
“这……真的不是梦吗？”吾斯曼喃喃自语。
“王局长，李总很贵的，他要加入进来，你没问问他到底要多少钱？”卡斯木忧心忡忡地问道。
王长辉始终没和李尚轩谈具体的策划费，一直让卡斯木心里没底。
王长辉停下脚步，看着一个尚在梦中、一个已在现实的姑娘，开心地笑了起来。
“难道你还没听出来？李尚轩只求躬身入局，不取分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