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柔说着,就要上马车继续起程。
沈秉跃拦了一下,
“阿姐,你先回去收拾东西,娘亲那里,我去说服。今日傍晚城门落钥之前,我们就出发。”
那个贺公子的身份,他已经从娘亲那里知晓。
既然阿姐不乐意,那他们就必须尽快起程。
时间拖得久了,难免夜长梦多。
逃离的计划就这样在仓促间定了下来。
两人约定好准确的时间和碰头地点后,便兵分两路准备起来。
沈玉柔不敢有丝毫懈怠。
她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处理铺面的相关事宜,并采购了远行必备的一应物品。
草草地收完行李,时间还很早。
可心里头装着事,午饭也属实吃不下。
主仆四人干脆直接登上马车,朝着约定好的位于城门边的那座茶楼行去。
这本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午后,
周围倒退的景色也都再熟悉不过。
可沈玉柔还是感觉到了心慌。
一种被人盯着,无处遁形的心慌。
她从马车的小窗探出头去,前后左右探查了一番。
没有任何异样。
甚至没人将目光落向她们这辆马车。
可那压抑的感觉却那样真实。让她憋闷得喘不上气。
秋月见沈玉柔的脸色不好,连忙在一边打起了扇子。
“小姐,时不时太热了,不大舒服啊?”
沈玉柔将视线收回,拉扯着衣领,将衣襟松了松,
“可能是吧,总是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那要不要下去吃一碗冰,解解暑。前面有一家就不错。”
碧环见缝插针,提议道。
当然,她也是在给沈玉柔提供最后回头的契机。
沈玉柔吞吐了几次火热的气息,无力地靠在车厢上,
“算了,先到地方再说吧。”
对于逃离贺冽霆这件事,她是一刻也等不了了。
不起眼的马车越行越远,眼看就要消失不见。
时安垂首,低声道,
“殿下,要拦下来吗?”
贺冽霆半晌没有应声。
只面无表情地盯着那辆马车,黑眸中的火越燃越旺。
时安不敢再问,识相地退到了一边。
屋子里,安静极了。
除了外面传进来的越来越远的车辙声。
就只剩贺冽霆手里把玩着的那枚碎成两半的印章,时不时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响,
异常突兀且刺耳。
片刻之后,车辙声彻底消失。
贺冽霆手里的印章也安静下来。
整个世界都凝固住,静止了一般。
蓦地,他的手掌一紧,握于掌心的印章直接被碾成了粉末。
洋洋洒洒地飘散在空中,又悄无声息地散落在地。
贺冽霆站起身,径直走出了门,跨步上马,扬鞭而去。
时安倒吸一口冷气,抬手擦了擦额间渗出的冷汗,这才追了出去。
沈玉柔到达与沈秉跃约定的茶楼时,时间尚早。
秋月将从隔壁酒肆买的吃食一一摆上桌面,
“小姐,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沈玉柔看着满满一桌子的吃食,却一点都没有食欲。
她的心里七上八下的,总感觉落不到实处。
举到嘴边的桂花糕一口没动,又被放回了盘中。
“哎,算了,吃不下,你们吃吧。”
她迎着晃眼的阳光,向街面上看去。
空无一人的街面上,
唯有正盛的暑气慢慢蒸腾。空气中,热浪滚滚。
整个世界都仿佛缥缈起来,不真实到了极点。
沈玉柔收回目光,叹了口浊气。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很久,娘亲和弟弟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来呢。终归是她着急了。
她端起手边的凉茶喝了一口,强行压了压内心的躁动。
这时,若隐若现的马蹄声由远处传来。
恍惚间,沈玉柔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差了。
可充满期盼的目光还是再次抬起,向着远处眺去。
炎炎的热气中,那一抹身影渐渐由一个黑点显了轮廓。
沈玉柔连忙起身迎了出去。
灵动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处。
马蹄声愈渐清晰的时候,那轮廓也终于显出了具象。
然而,那根本就不是沈玉柔等待的娘亲和弟弟,
而是贺冽霆!
沈玉柔怔在原地,呆愣愣地看着贺冽霆的身影奔向自己,越来越近。
马蹄踢踏的声音,是坚硬的。
一如此时贺冽霆冷硬的神情。
贺冽霆在距离沈玉柔几步的距离停了下来,却没有下马。
而是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沈玉柔。
沈玉柔的指尖死死地扣进了门框。
虽身处燥热,却感觉浑身冰冷。
贺冽霆半晌没有说话,只静静地欣赏着沈玉柔一系列的表情,
从讶异到失落,从惊恐到无措。
他轻易就能读懂她。
可又不想读懂这些让他心疼的情绪。
他移开视线,调整了一番,才再次转头,对上沈玉柔的茫然的眼。
“柔儿怎么在这儿呢?”
他的语气依旧冷硬,可说出的话,还是保留了余地。
他在心里暗暗地想:
柔儿,骗骗我吧,只要你说,我就愿意相信。
今后,我依旧会敬你、信你、爱你、宠你。
可是,他虽退至如此卑微的境地,沈玉柔却没有就范。
她甚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愤然地质问起他来,
“你监视我?”
沈玉柔与沈秉跃的计划清晨才刚刚确定,如果不是贺冽霆派人监视他,他怎么会来得这么及时!
最后绷住的那根线轰然断开。
沈玉柔如坠入寒潭,浑身都止不住地发颤。
都毁了。
她清白的身子毁了。她逃跑的计划毁了。
她自由自在的人生,也将毁了。
所有的委屈在一瞬间全都涌向了心头。
沈玉柔看着面前这个高高在上,却一把将自己拉入泥潭的人,
失控地尖声嘶吼,
“姓贺的,你凭什么毁我清白!只因你身份贵重,就视他人的意愿为无物吗?”
一句话,将两人关系中最脆弱的部分直接挑破。
贺冽霆黑了脸。
无形的重压压着沈玉柔。泪,随即如决堤的洪水滚落。
她语无伦次地倾吐着积压了数月的委屈。
“我人微言轻,无力追究,也不会追究......你还想我怎样?为何要揪着我不放......我只想离开、离开......”
沈玉柔的声音渐弱,她蹲下身,抱着自己,哭到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