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祠堂,烛光葳蕤。
昏暗的光线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地照在谢家先辈的牌位上,静谧得可怕。
祠堂位于将军府东北角,地处偏僻,除了逢年过节或者有大事情发生的时候才会过来祭拜,平时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尤其是晚上,周围漆黑一片,偶尔能听到几声猫叫,怪吓人的。
谢清音蹲坐在蒲团上,双臂环抱着膝盖,心里却异常平静。祠堂对于旁人来说,是禁忌是望而生畏,于她而言却是个难得的清静之地。
“夫人只是不让送饭,又没说不让送被子。”
“还请妈妈行个方便,通融一二。”
谢清音正出神,门外响起了白芷熟悉的声音。
只是,负责看守祠堂的婆子并没有那么好说话,还阴阳怪气地嘲讽起来。
“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想进就能进?”
“大小姐是来受罚的,哪里用得上这些东西,都给我拿回去!”
白芷不肯放弃,恳求道:“我家小姐身子骨弱,实在是不能受凉。”
“起码铺一床席子......若真折腾病了,麻烦的还是两位妈妈......”
白芷摸着手里的锦被,咬了咬牙,退而求其次,要求送一床席子和换洗的衣物。
不仅如此,她还偷偷往两人手里塞了装着银裸子的荷包。
谢清音在将军府处境艰难,若没有银子打点,日子是真不好过。
有了银钱,两个妈妈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了些。两人对了个眼色,从白芷手里接过席子和衣物。仔细检查过后没发现夹带吃食,这才开了门,将东西送了进去。
白芷想要留下来伺候,被谢清音拒绝了。
她需要她做自己的耳目。
“不知道要在祠堂关多久,外面的事你留意些。”
“没事不要离开听澜苑,保护好自己。”
谢清音就这么一个信奈的人,自然不希望她出事。
白芷含泪应下,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好在时值盛夏,夜里再冷也不会冷到哪儿去,并不算难熬。
谢清音调整好情绪后,便找了张桌子坐下,开始抄写佛经。
别看这活儿枯燥,却能让人心情宁静。
谢清音一边抄写佛经,一边回想着这几个月发生的种种,时间转眼就过去了。等她停笔的时候,已经是子时三刻。
第二天清早,她被饿醒。
一天未进食,此时的她早已饥肠辘辘。
谢清音支撑着疲软的身躯来到门口,轻声喊道:“有人吗?能不能给我一壶水......”
守门的婆子听到她的呼喊,并没有搭理。
她们能让她睡在席子上,已经是格外关照。若是叫人知道,她们违背主子的命令给里面那位行了方便,定会惹得其他几位主子们不高兴。
昨儿个夜里,不止一个院儿的丫鬟婆子找上她们,说是叙旧,实则话里话外都是转达各位主子们的交代。
“夫人发了话,不许任何人送吃食。水也是食物的一种,你们觉得呢?”
“夫人可是发了好大的火,里面那位怕是要彻底失宠了,该怎么做,你们自个儿掂量。”
谢二公子的小厮更是直言,不能只关着大小姐,还得给她找点事做。
“大小姐害得二小姐昏迷不醒,每日必须在祖宗牌位面前跪上三个时辰,以此来赎罪。”
“另外,近来府里人手不够,有什么做不完的活,就由大小姐代劳,想必大小姐也想多行善积德,早日洗心革面。”
这便是明着让她们整治谢清音了。
“二公子说了,办好了这桩事,会设法让你们调去厨房做事。”
威逼之外,还有利诱。
但凡想要往上爬的人都不会拒绝。
两个婆子几乎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下来。
谢清音不过一个养女,谢炎却是谢大将军和郡主嫡亲的儿子,熟亲熟疏,一目了然。她们自然不会为了谢清音去得罪谢炎。
没多大会儿,门就开了。
不过,婆子并没有拿水给她喝,而是将自己的脏衣服丢给了她。
“想要喝水也不是不行,把这些衣服洗了!”
谢清音愣在了门口。
她从出生起就被人宠着,哪里做过这些粗活。即便谢青烟回府,抢走了所有人的关注和喜爱,也没有短了她的吃和穿。
这婆子,分明是故意羞辱她。
“怎么,不愿意?”其中一个婆子当即摆起了脸色。“你不会真的以为自个儿还是那高高在上被主子们捧在手心里的大小姐吧!”
“青烟小姐才是主子亲生的,你一个卑贱的婢生子有什么资格继续在府里作威作福!”
“赶紧的,一会儿日头都没了!”
“不洗干净,别想喝水!”
两人将脏衣服往木盆里一扔,丢给她一只木桶,转身锁了院子门就离开了。
谢清音气得双手直抖。
这是下人做的活儿,她们怎么敢?
可回头一想,她便明白了。
就算给她们十个胆子,她们也不敢随意欺辱她。定是有人在背后给她们撑腰,她们才会这般肆无忌惮。而那个幕后之人,她用脚指头都能想到。
除了谢青烟,还能有谁?
当然了,她不会蠢到自己亲自动手。
她最擅长的就是借刀杀人。
那个刀,除了谢炎,不作他想。
提起谢炎,谢清音已经对他没有了任何好感,甚至还带了一丝厌恶。
因为他实在是太蠢了。
蠢到耳目闭塞,是非不分;甚至,连最基本的原则都不顾,被谢青烟耍的团团转,替她冲锋陷阵,甘愿沦为杀人的刀。
这三个月以来,他对自己做的那些事,将从前他对她的好都抵消了。
以前,她对这个兄长还抱有一丝幻想,觉得他再怎么疼谢青烟,但最起码的道德底线还在。直到他一次次对她动手,还逼着她在将军府门口下跪,她终究是死心了。
谢清音不想就这么认命,她想活下去。
眼下的困境,却再一次刷新了她对人性之恶的认知。
谢清音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
“大小姐......该不会是疯了吧?”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太渗人了!”
躲在不远处的两个婆子被这一幕吓得不轻。
就在她们犹豫着要不要去禀报郡主时,就见谢清音拖着瘦弱的身躯缓缓地走向了院子里的水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