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不去练兵,一大早就坐这儿当起木匠来了?”
赵不疑凑到凌萧逸身边,见他正仔细地削着一截柘木。
“质地坚硬,柔韧绵弹,是块好料。”他点头道,
“只是从何时起,靖威军中要主帅亲手削木做箭了?”
凌萧逸聚精会神地拿起一块中青的水牛角比量了一下,
“有功夫说些废话,不如去照看一下暮汐,让她早点醒过来。”
“哦,”赵不疑了然地点点头,“原来是为讨姑娘欢心,亲手给人家做弓箭了?”
“那药吃上怎么也得昏睡三天,急不得,权当养精蓄锐了。醒来的时候你的箭也做成了,岂不正好?”
暮汐喜爱射箭,自上次同姚芷晴比试未落下风后,更是每日勤练不辍。
现在的箭法在军中趋于一流,进步之快连凌萧逸也甚感意外。
想着天气渐暖,等暮汐醒过来,一定要每日陪她好好练箭才是。
正想着,副将伏机大步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辆精美的马车。
他躬身禀报:“这是给公主南下做的马车,请王爷过目。”
华丽的马车踏风而至,车架全部用前年金丝楠乌木制作,牟钉用黄金包裹。
车前的宝马竟是缅南冰域的神驹,雪域龙鲛马。
此马通体雪白,身上覆着一层灰色的鳞片,是天下闻名的三大名驹之一。
“这区区一辆马车,价值可逾万金。”赵不疑见惯了贵人奢华富丽,也不禁咂舌。
这位冷面冷心的王爷,如今是把这小公主是他的心尖尖儿上,宠得没边儿了,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好东西都堆到她身前。
看来即便如凌萧逸有横扫千军之能,还是情关难过。
凌萧逸不知道什么可逾万金,他只知道,只有这世间最好的一切才配得上他的暮汐。
即使她要天上的月亮,他也要去天宫为她摘得。
从京城到大虞千里迢迢,舟车劳顿,她坐着这样的马车,才会舒服些,开怀些。
“你这是要带公主南下?”
凌萧逸把玩着刚做成的弓,“暮汐在南地长大,又一直思念大虞的亲人,等她醒了带她回去看看,她定会开心。”
“攻打大虞,你不亲自带兵去了?”
多年挚交,赵不疑清楚他百般筹谋这么多年,就是为等这一天。
凌萧逸拧眉想了想,“暮汐还没醒,我不能离开她身边。
“我一直以为,亲手灭掉大虞是你放不下的执念。”赵不疑叹了口气。
放不下吗?过去是的,如今好像不一样了。
如今只有暮汐,她的平安喜乐,才是他放不下的执念。
二人正闲聊着,忽然一名亲兵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王爷,赵先生,公主好像不大对劲儿,今早喂的粥都吐了。”
凌萧逸手一抖,手上的削刀一下子划破了指尖,渗出了殷红的血珠。
暮汐面色灰败地躺在塌上,小小的身子不断地惊悸抽搐,一口接一口地吐着。
赵不疑疾步去诊脉翻眼皮,只见她舌头乌紫,指甲盖也发黑,立时变了脸色。
他从药囊里掏出银针,刺破暮汐十个指尖,放出的血都是漆黑的浓汁。
一向处变不惊的赵不疑也愣怔地呆立在塌边,额头渗出一层细汗。
凌萧逸深知赵不疑于医道上向来笃定,一看他神色惶然,心脏顿时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太阳穴突突一阵急跳。
他上前去摸她颈间脉动,跳动轻若游丝,有一下没一下,仿佛下一瞬就摸不着了。
凌萧逸是从战场上尸山血海里趟出来的,从来都不知道怕的人,如今却悚然心惊。
“她怎么了?她这么了?”他上前一把揪住赵不疑的衣领,“不是说她睡上几天就会好的吗?嗯?”
赵不疑眉头紧锁,“很奇怪,明明那药只是能让人昏睡几天,可她身体里不知是什么霸道的毒物,我行医多年竟也一时摸不准。”
“把她这几日吃下的东西,饮过的茶水,一一细查!”
“所有的吃食,谁做的,经谁的手,给我一五一十查明。”
“辟出间屋子做刑房,凡是沾边儿的都带进去,传锦衣卫来问讯,问不出话来不许撒手!”
说完冷乜着赵不疑,寒声道:“赶紧施针用药!治不好你试试,一准儿叫你陪葬!”
阿母闻讯赶了过来,见状忙拉开红了眼的凌萧逸,劝道:“不疑的医术你还信不过吗?你吓坏了他,谁给暮汐瞧病呢!”
说完又凑近看看暮汐,轻叹一声,“这孩子命够苦的,自打跟着你就灾厄不断。先前我耳根子软冤枉她,让她受了不少委屈,难得她还不计前嫌救我。”
说着理理暮汐汗湿的鬓发,眸中漾出一抹慈爱:“都说经一事才见人心,你是好心眼的孩子,一定要渡过这番劫难,早日和阿逸成亲生子,趁阿母身子骨还硬实,帮你们带带孩子。”
凌萧逸闻言更是红了眼睛,双手捏得骨节脆响。
她小小的身子孤苦伶仃地蜷缩在那儿,一阵阵惊悸抽搐。
想起她平日里温言软语的样子,如今生死未卜地躺在那里,心里恨得能拧出血来。
暮汐平日里的吃食茶饮都细细验了一遍,未见任何异样。
赵不疑施了针,又开了方子,看着暮汐躺在**发愣。
阿母见凌萧逸双眼猩红的样子,心里细细琢磨一番,道:“问题也未必出现在吃食上,毕竟那样做太过显眼。”
“我老家有一个开金铺的,一生无子,收养了个孤儿承继香火。那孤儿长大后吃喝嫖赌坏事做尽,还起了心思想霸占养父的家产。就把他老子的枕头瓤子浸在毒药里泡过,那老头每日闻着挨着,没过几日便咽了气,到死也不知自己被算计了。”
“后来官府来验尸,老头的骨头都发黑了。”
凌萧逸思忖了下,坐到暮汐榻上,细细翻看她的枕头被子,并无异样。
这时暮汐又是一阵抽搐,凌萧逸慌忙把她抱进怀里,腾挪间,从她领口露出一截红绳。
凌萧逸手指勾出绳头,见上面挂着一枚玉坠,忙唤过赵不疑。
赵不疑取下玉坠,端来一碗清水,在里面滴了两滴药液,将玉坠放入其中。
半盏茶的功夫,碗里赤色如血。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抚了抚心口:“是青鸾迷魂散。此毒肌肤每日沾染就如同吸食,中毒者昏迷不省人事,时日一久便心神俱灭,形如死人。”
“此毒可有解?”
“此毒每剂的配方都不一样,能解毒的只有下毒人。”
“若是时日拖久了,毒液游走于全身四肢百骸,即使救过来,人也会变成瘫子、傻子、瞎子。”
都说关心则乱,凌萧逸到底是处变不惊的人。
最初的恨恼过去后,他冷静了下来:“如此周密的设计,阿茵一个人做不到,背后主使的目的绝不是暮汐。”
深看了一眼躺在**的小人儿,他拧眉沉声道:
“在皇城内外张贴告示,凡能解此毒者,本王可以圆他一个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