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兰连夜跟着李文昌走了，甚至没来得及打声招呼。
徐知夏还感慨着呢，就被田翠芽告知了另一个消息：公社卫生所的老医生秋收滑了一跤，已经卧床不起了。
“王大夫已经六十多了，这一跤摔得不轻，可能会跟儿子进城里养着吧。”
徐知夏正扒玉米吃呢，也给田翠芽掰了半个，“那卫生所岂不是空出来一个缺？”
“是啊，得招新大夫。”田翠芽也不客气，接过来玉米就开始啃，“其他公社都有小学，就咱们没有，我们村支书说估计也要盖学校，招老师。”
“那你知道是啥时候不？”
“怎么着也得年后吧？秋收有的忙呢。”
徐知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送走来串门的田翠芽之后就收拾东西敲响了隔壁李家的大门。
李老太正抱着小孙子逗弄，听见门外的响声头也没抬就应道“谁啊？进来说！”
徐知夏笑眯眯地踏进门，先是从兜里抓了一把糖把孩子的小手塞得满满当当，才道明来意，“大娘，李大爷这会在家吗？”
“前阵子说的按摩推拿我给琢磨出来了，这不赶紧先给大爷安排上。”
李老太瞅了她两眼，有点犹豫，“在家是在家，可是…”
“让她进来吧。”李老头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屋里面传来，“我瞧瞧是怎么个推拿法。”
徐知夏进屋就知道李老太为什么犹豫了。
李老头只穿着秋衣半靠在**，右腿上绑着旧衣服充作绷带，绷带处还渗着暗红色的血。
他本人倒是精神很好，指挥徐知夏自己搬个小板凳坐下，“我也没法下来招待你，你看着整吧。”
徐知夏“嗳”了一声，小心地避开李老头的伤口，一点一点悉心地帮他按着腰。
李老头开始时还没什么反应，到后面就享受眯起眼睛，他伸手想抓自己的烟杆却没抓到，又睁开眼问，“你这是听说卫生所王老头摔跤的事儿了？”
徐知夏手上动作不停，笑得大大方方，“瞒不过大爷您，我打听过了，卫生所人数都是固定的，最迟年底也就要招新人了。”
李老头哼一声，指了指角落里被绑着几只鸭子，神情有些惫懒，“走的时候带一只吧，你算个聪明的。”
“我哪儿能拿您的东西呀，”见他整个人放松下来，徐知夏又调整了力度，“年底杀鸡还得给您送点过来呢！”
李老头眉毛一扬，正打算说些什么就被推门而来的李老太打断，李老太身后跟着笑容满面的赵支书，“三哥，我有好消息跟你说！”
李老头和徐知夏同时转头看过去。
赵支书的笑一下子僵在脸上，“这是在，干啥呢？”
“大铁，你跟这闺女赌的东西算是她赢了。”李老头说话干脆利落，语气不容置疑，“公社卫生所要是选新大夫，咱们村就推她上去，这是对大家都好的事。”
赵支书脸色像吃了屎一样难看，却还是干巴巴挤出来一声好。
从李老头那里接过充当赌注的十五块钱时，徐知夏就知道自己这一趟来对了。
她当然可以再一次大咧咧地当着全村人宣布自己的胜利——可谁也没法保证赵支书认不认，他如果真的拿那一套大爱无疆的说辞毁了约，徐知夏还能指着他的鼻子说自己没有集体意识不成？
她现在处于想要竞选村卫生所唯一空缺名额的关键时期，可不能因为这种事情沾一身腥。
而德高望重到赵支书这个眼高于顶的人都愿意尊敬着的李老头，就是和平解决这件事的最佳突破点。
赵支书进门时的喜悦都被冲淡了不少，他斜了徐知夏一眼想让她拿了钱赶紧滚，岂料徐知夏老神在在的收拾东西全当没看到，面对李老头催促的眼神，他只好当着徐知夏的面就说出了口，“村里要安电线杆了，能通电了！”
徐知夏震惊，李老头也一脸触动。
虽然“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到现在已经不再是空想，可经济发展水平远远没有达到家家户户普遍有电的程度，县城里很多单位的集体住房也是到点就停电的。
农村用电的普及程度就更低，徐知夏出嫁前家里用的甚至是蜡烛，不久前才添置了煤油灯。
一不沿海沿边，二没有特殊资源，凤霞村咋会这时候就通电？
顶着两人明显惊愕的脸，赵支书更加与有荣焉，“李局长抽样考察了很多村子，咱们公社符合特批用电的条件！石社长说先给凤霞村通上电。”
原来走的是特批。
徐知夏松懈下来，李老头却依然高兴，“好啊！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咱们村带头富裕！”
陆定北今天回来得早，端了个盆在给李老头硬塞过来的那只鸭子拔毛，听徐知夏说了这话心情也不错，“到时候给家里扯一根电线，做什么事都方便。”
徐知夏却叹了口气，“说是金兰他爹想办法给走的特批，这要是真符合特批条件还好，要是走了点门道的反而坏事。”
就看李金兰下乡时候的遭遇，李文昌这一手特批多半是冲着她来的。
她倒也不是觉得自己不值当让人费心思，只是——这么粗的大腿，她想等到关键时候再抱啊！
涉及自身利益，徐知夏一点也没有好处应该大家一起享的大公无私，如果李文昌真的拿通电抵了上次说的人情债，她简直要哭晕在电线杆底下。
陆定北显然也明白她的意思，“李局长应该不是那种承你的情却还给大家的人，实在担心就写封信问问？”
徐知夏幽幽地叹了口气，“都已经通知下来了，这会去问倒是显得小家子气。”
陆定北此时已经把鸭子剁好了块，闻言顺从地点点头，擦了擦手就来拉她，“那就不想了，这鸭子你想怎么吃？卤了行吗？”
好贤惠。
徐知夏心里感叹，又故意伸手戳了戳男人脸颊的软肉，“一半焖着吃一半卤着吃。”
男人沉默地看着那只根本分不成两份的瘦鸭子，还是任劳任怨的点了点头，“那我再去抓一只，或者找李大爷买一只。”
徐知夏扑哧一声笑出来，好心情地揉了揉他的脑袋，“行啦，直接卤了就行，再炒个菜心。”
陆定北当即又开始切白菜，徐知夏收拾着不能吃的外层菜叶子打算扔给兔子，刚走到院里就听到门外传来动作小却密集的敲门声，来人说话声音也压的极低，“有人吗？这儿是陆定北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