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之后的记忆是有天下大雨。
也还是那个夏天,距离第一次见面的十几天后,也有可能是几天或者一个月,记不清了,反正穿着短袖的季节。
早上李旻华叫醒了还在睡觉的二儿子,吃过早上后,骑着电瓶车送他去学校,就赶上了雷阵雨。
雷阵雨之所以叫雷阵雨,这个“阵”用得特别好,有时候是几分钟,有时候是几十分钟,也有时候甚至是几个小时。
李旻华那天正赶上了几个小时的雷阵雨,走了一半“哗啦哗啦”就下起了雨。她把电瓶车停在一个大树下,又从电瓶车后座里拿出一件雨衣套在了二儿子身上。在后座里又找了一个塑料口袋,看着口袋愣了一会儿,是想说把塑料口袋是套脑袋还是……
思忖一会儿,还是把手机掏出来裹进了塑料口袋里。毕竟重新买个手机比起淋湿衣服来说是相当不划算的。
二儿子从雨衣里面钻出一双眼睛,抱着李旻华的腰杆:“妈妈,你为什么不用雨衣。”
雨声太大了,她转过头“啊”了一声。
二儿子声音也放大了:“妈妈你为什么不用雨衣。”
垂在额前的碎发像是活过来的动物,张着嘴巴吃进去了好多雨水,在她额头上显得尤为的笨重。
那些头发紧贴着额前的皮肤又从顺着发丝淌进了眼睛,卡得眼睛生疼。
她放大声音回应着二儿子:“妈妈不怕,你用就是了。”
二儿子抱着妈妈的腰杆大声说了一句:“妈妈,我爱你。”
这声“我爱你”是一声枷锁,每到她有放弃的念头时,她就看着他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然后至尊母性开始启动,她说“我不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是不是太自私了?”
小孩子当然不懂这些,她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也不会考虑这些。
二儿子叫刘昱川,日立山川,光明的意思。昱川六七岁的年纪,正好上小学一年级,背着个比身体的还大的书包,跨坐在电瓶车后座上。他那个叫“刘文波”的父亲基本没有送过他上下学,因为他是挣大钱的,这个家里全部靠他,哪怕最近这两年他越来越沉迷麻将。
然后那天碰上了孙平,他还是架着他7756的冷运车,在路上和李旻华碰上了。他在车窗里大喊了一声:“喂。听得见吗?喂!”
喊了几声,李旻华才在滂沱的大雨里听到声音,她的车还是靠在一棵大树下。孙平从车上跳下来,给她拿了一件雨衣。
“嗨,老板娘是你啊。赶巧了,你送孩子呢。”
李旻华撩了一下垂在额头上的头发,一张疲倦的脸露了出来,她睫毛也被打湿了,好几根团在一起打了小绺儿:“是,送孩子呢,送下雨就下雨了。雨衣你自己留着吧,哪天万一用上了。”
孙平把雨衣套在了她身上:“我开车,不碍事,也是之前放在车上的,没怎么用,你赶紧走吧。”
说着后边有子按起了鸣笛,他摸了一把脸上的水,朝她挥了挥手转身跳进了车厢:“挡道了,又催了,你赶紧走。”
李旻华点了点头,钥匙转了一圈儿骑着小电驴往前面开,结果还是迟到了,她掏出塑料袋的手机给班主任发了个消息,以免这个学期昱川的小红花扣掉一朵。
她站在学校门口的保安亭里,朝着被笨重雨衣笼罩的昱川挥了挥手。待了一会儿,雨小些了才往回赶。
她身上还套着孙平的雨衣,传来笨重大车的气味儿,突然心里有点感动。
这个时候接到了刘文波的电话:“我看在路上看到你了,旁边那个男人是哪个?”
李旻华说:“什么男人?”
刘文波在电话里咆哮道:“给你套雨衣的那个男人,就出去一会儿就能勾搭上,要不然说你们女人就是厉害呢,双腿一张,要啥得啥。”
“你是不是有毛病?”
那边静默了好几秒,继续追问:“到底是谁?”
李旻华突然有点无语的想笑:“就是个路人,看到我身上打湿了给我套件雨衣。你他妈的不是说看到我了吗?为什么站在一旁看着!”
“那会儿不是下雨了吗?”
“你也知道下雨了?”李旻华说着直接把手机摔在了地上。
看见散在地上的手机零件,她又心疼的捡起来,无助地蹲在路边哭了起来。
结果第二天早上送完昱川回家的路上,李旻华在卖早餐的地方又碰到了孙平,他坐在路边的一个黄色矮桌子上。正在吸溜着碗里的面条儿。
那是李旻华第一次看着没有穿工作装的孙平,可能前两次的印象比较深刻,所以这次看到没有穿工作装的孙平,她有种说不出来的新鲜感。
她把电瓶车停在路边,学着昨天他叫自己的样子也叫了他,“喂”了两声后。对方才从桌子上抬起头,抽了一张卫生纸摸了一下嘴巴,一脸欣喜:“嗨,巧了,又碰上你了。才送完孩子回来?”
“对啊。”李旻华起身把电瓶车后座里的雨衣拿出来用个纸袋装好递给他:“还你。”
“哎呀,都说了你留着用,我平常也用不上。”说着他摊了摊手,“我等下还得走个亲戚,拿着这个不方便。”
“那你早饭钱付了没?”
孙平低头喝了一口汤,说了一句:“没付。”
刚说完,忽想起什么的似的,连忙又摆手:“付了付了。”
李旻华笑了笑,下车,去给钱。
孙平见她这动作也连忙起身去拦,两人第一次有了肢体动作。手碰到了,又赶紧分开,孙平“嘿”了一声站在一旁:“那谢谢你了,老板娘。”
“没有,是我谢谢你。上次的苹果跟雨衣。”
孙平埋头吃了几口面,也抬起头笑笑:“那我也谢谢你,你的矿泉水跟这碗面。”
李旻华抿嘴笑了一下:“我以前也来这家吃过,味道还成。”
“我也经常过来,说不定咱俩碰见过。只是那个时候还不认识。”
李旻华想了一下点了点头:“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