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安抬頭,眸子裏透著理解和寬容,輕聲道:
“我知道的叔,我不怨他。”
聲音裏透著淡淡的無奈,卻也滿是成熟,“他有他的難處,有他必須要做的事。”
許安心中明白,盡管他自己可以將許楊氏視為路人,但父親許周做不到。
不管許楊氏提出的要求有多麽過分,哪怕這些要求令人難以接受,許周都不會也不敢有任何反抗。
這份沉重的責任壓在他的肩上,讓他無從解脫。
既然早晚都要去送禮,許安便早早回到家,叫上二妞幫著整理東西。
兩個年輕的身影在昏黃的燈光下忙得不亦樂乎,準備好了禮物,決定一同前去。
其實,許安並不想去那令人壓抑的地方,但是轉念一想,現在大伯一家和三叔都該在家,而伯娘帶著她的一雙兒女也在。
如果隻讓二妞一個人去的話,擔心她會吃虧,甚至可能會被刁難。
當他們抵達許楊氏家中時,是茴香出來給他們開了門。
這位平時溫和的女孩,臉上此刻卻露出了疲倦,顯然這段時間她沒少在家裏辛苦勞作。
她的眼中流露出幾分疲憊,但也帶著些許驚喜地看著這兩位意外的客人。
兩人手提禮物,小心翼翼地跟在她的身後,踏進了這個熟悉的院落。
剛一進院,就聽見裏麵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那是聽到了門外動靜而出來的許周。
“爹,要過年了,我們來送點東西。”
話音落下,他的聲音中帶著幾分久別重逢的溫暖,卻也透露出一種沉重。
許安看到父親的腰似乎比上次見麵時更加彎曲了,仿佛歲月在他的身上壓下了千斤重擔。
父親的臉上寫滿了勞作與風霜的痕跡,許安心頭湧上一股莫名的酸澀,那種感覺像是被無形的手緊緊抓住心髒,讓他無法呼吸。
他努力尋找著能夠減輕父親負擔的方法,但每次都是徒勞無功。
看到許安手中提著的各種年貨,從新鮮宰殺的豬肉到包裝精美的點心,許周的眼眶瞬間濕潤了。
自從幾年前在村子邊緣建起新房以來,兒子就再也沒有回過這個老舊的家。
而自己也被母親牢牢地束縛在這片土地上,不允許前往新居探望,導致父子之間長時間斷了聯係。
即使偶爾聽聞鄉鄰說起小安過得還行的消息,但親眼見到此刻站在自己麵前的年輕人,那種久別重逢帶來的複雜情感還是讓許周心中泛起了波瀾。
他知道,是自己的無能才導致孩子們小小年紀就必須獨自闖**世界,這股無力感讓他格外心酸。
盡管這些禮物來自兒子的心意,但考慮到家中目前的實際情況,許周並未打算將它們全部收下,而是轉身招呼起旁邊等待已久的小孫子,“走吧,咱們去你奶奶那邊看看,這些東西先拿過去給大家分一分。”
推開院內那扇斑駁陳舊的大門,一行人走進了祖屋。
此刻,在昏黃燈光照耀下的主屋內洋溢著濃鬱的新年氣氛。
大伯一家早已圍坐在爐火旁取暖聊天,幾個孩子嬉笑著爭奪手中剛拿到的糖果。
大人們則是一邊嗑著瓜子、剝著花生,一邊聊著家常裏短的事情。
整個房間內滿是歡聲笑語,溫馨而又熱鬧,形成了一幅典型的中國農村春節前夕家庭團聚的畫麵。
一看到許安兄妹走進大門,許楊氏剛剛還笑得像綻放的花朵一般燦爛的臉上瞬間失去了笑容,仿佛烏雲突然遮住了陽光,原本洋溢著的笑容迅速消失不見。
她緊繃起麵孔,眉頭緊鎖,用一種帶著諷刺和不滿的聲音說道:
“哎呦喂,今天是個什麽黃道吉日啊?怎麽還有貴客肯光臨寒舍!”
語氣中不僅沒有歡迎的意味,反而滿是尖酸刻薄。
跟在後麵進門的許周感覺到母親的變化,心裏不由自主地一沉,臉上也是一片尷尬,他吞吞吐吐、小心翼翼地開口解釋說:
“娘,今天阿安他們過來……是特意給您送中秋禮物的。”
話雖這樣說,但語氣裏卻透露出幾分緊張不安,生怕一句話不對觸怒了脾氣向來暴躁的母親。
“你說什麽?!”
許楊氏的聲音幾乎要刺破人的耳膜,那聲音異常尖銳,“我可承受不起他送來的東西!當初可是他自己親口說的,他說自己隻對得起你這個親生父親,從來就沒有任何責任要照顧我的死活!我自己有兒子養我,何必貪圖人家給的一丁點東西呢!”
她越說越激動,聲音也隨之提高,連帶著身體都在微微顫抖,顯然是被許安的態度刺激到了。
在一旁站著的大伯許齊聽到這裏,眉頭緊緊皺成了一團,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其實這些話他早就從老太太那裏聽說過了,但由於顧及家庭內部的麵子問題,並沒有直接去質問許安。
如今看到這番情景,倒是給了他一個正大光明的理由。
“阿安,難道你當時真的對你奶奶說了那樣的話嗎?”
許齊緩緩轉過頭看向站在那兒顯得略微有些局促的許安,語氣雖然平緩卻充滿質疑,似乎想要從年輕人的口中得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而最後那一句“你怎麽能對你奶奶說這樣的話?簡直是大逆不道!”
更是將整個屋內的氣氛推向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即將爆發的火藥味。
“大伯,你不知道當時的情況,可不能隨便汙蔑我。”
許安小心翼翼地放下手中的包裹,這才沉聲開口。
他那雙眸子裏閃著無奈,卻又透露出幾分堅定:
“當時我奶奶是不是隻跟你說了我不願意奉養她的話?可是我的原話是‘如果我爹和大伯、三叔你們真的到了沒有辦法照顧奶奶的地步,哪怕砸鍋賣鐵我也絕對不會讓她老人家餓肚子’,這話奶奶您應該是記得的吧?”
他忽然轉向一旁沉默不語的許楊氏問道,語氣裏滿含期盼。
這突如其來的問題讓許楊氏猛地一怔,仿佛被從回憶中拽了出來一般。
她眨了眨眼,腦海中浮現出了那天兩人的談話場景,沒錯,許安確實是這樣說的,“即便如此,又能如何呢?”
她有些勉強地反問,聲音雖不大,但其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冷漠。
然而聽到這話,許安反倒微微舒了口氣,心想:
等的就是這一句話。
“既然奶奶都確認了我當時的確說過這樣的話,那麽現在再指責我不孝豈不是太不公平了嗎?”
他繼續耐心解釋,“好,如果您還是不滿意,那我就改口好了——從今往後,無論發生什麽變故,我都保證跟父親以及大伯、三叔一同分擔起撫養您的責任,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