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方?
面色阴沉的男人神情不善站在身后。
柳依依感受从背后棉衣传来的热量,小心翼翼从小荷手上接过这一张药方。
白术、生龙骨、茜草、生牡蛎……
柳依依不懂药,只能依稀看出这是一张安心宁神的方子,但看到最后。
她心中激烈跳动,两味赫赫有名的堕胎神药附子与水蛭写在最后。
可能一般人只知道红花、夹竹桃、麝香在后宫中闻之有堕胎脉象。
实则平民百姓哪买得起那么贵重的香料药物。
柳依依年幼在边关多年,一些百姓不幸怀胎,家中又无多粮,便要堕胎。
其中主要的有两种手段,其中最为常见的就是药物附子,控制剂量和其他药物混合服用,是堕胎利器。
其次就是水蛭,田中好取用,利水道,也是堕胎的不二之选。
她皱眉,伸手抚摸这张药方。
肚兜,染血又堕胎。
柳依依不敢置信地看着小荷,厉声询问道,“这可是灵鸠喝下的药方?”
小荷不识字,被两个身高体壮的侍卫捏住肩膀,咬紧下唇,无措地点头。
“王妃,您到底看出什么了?”
墨言不解。
在场其他三个都是大男人,看不懂这些东西也正常,月光照在地上,烛火在几人手中摇曳,晃动出可怕凄惨的光芒。
灵感一瞬间在脑内划过合成。
她心里漫起恐慌,可爱的少女第一回希望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喃喃道,“灵鸠小产过……”
“……这,她与许平安情投意合,虽说未成亲,但已私定终身,双方父母皆知,不为过啊。”
刹那,柳依依扭头盯着墙上那个小洞和放着诱人肥硕的银元宝。
她的语速快且急。
“十五岁,先不说未到出阁年纪,单这张药方看起来就放了几年。许平安如此爱护灵鸠会在她十二三岁之际让她小产。”
“再者,若是许平安做的,这染血的肚兜为什么会被私藏在刘翠萍房中,她的银元宝又为什么会有。”
“第三,你们看着两味药。”
柳依依点向附子和水蛭。
箫景戎从她右肩探身,未察觉之时,两人神情严肃,贴得极近。
他薄唇下撇道,“有何奇怪?”
怪,当然怪。
少女浑然未觉旁边的死鬼老公,她此刻眼里有光,准确犀利,“附子与水蛭皆为堕胎药物,但附子大毒,需与其他药物共同服用,水蛭微毒也不利于妇人身子。”
“大景讲究多子多福,二者通常只取其一,灵鸠地多恨这个孩子,才会伤了自己身子也要连服两种药物,将腹中胎儿彻底扼杀干净!”
少女言之凿凿,“这绝不是许平安的孩子。”
“恐怕是刘岁强迫灵鸠,被这对母子两个一直捏在手里的把柄!”
烛火下,众人惊愕。
心中无不震颤,就在他们王府之中,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柳依依趁热打铁,看着小荷,问她。
“你可是见过灵鸠从刘岁房中出来?”
“你这张药方从哪里捡来的,何时捡来的?”
小荷唇色发白,她感到呼吸缺氧。
拿出那张纸,她只以为是灵鸠姐姐的重要之物,可以还她清白,她一定不会故意刺杀楚昭王的。
但没想到是张推她入深渊的药方。
她若是认了,女子怀孕,哪怕是被强迫又小产了,在这个世道,即使许大哥不在乎,灵鸠姐姐死了也是会被戳着脊梁骨骂一辈子,下地狱十八层的。
她不敢说,她不能说。
小荷拼命捂住自己的嘴巴。
少女着急了,直接上去握着她的领子。
她目光亮得吓人,清正坚定,“灵鸠已死,还原事情真相,我们还她清白,还是说你想让灵鸠和许平安用两条命换走的刘岁还能堂堂正正入祖坟。日夜供奉。”
“刘翠萍日后还能在府里继续欺压弱小。”
“再发生许许多多像这样的事情!”
她一直哭得没有声音。
那夜看到灵鸠被拖进刘岁房中是这样,后来刘岁改成色眯眯地看着自己也是这样。
她担惊受怕了许多年,那整夜就像可怕的梦魇死死笼罩着她,问她为什么不去救人,为什么要扭头避开眼神回房中捂住耳朵。
可小荷知道,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样,她就是一个胆小鬼、白眼狼,养不熟的畜生。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挡在她身前,一次次救下她的灵鸠姐姐死了,自己还活着。她内心阴暗的角落总觉得灵鸠傻,对自己不值得。
如果那晚上进去的人是她就好了。
如果刘岁一开始下手的人是她就好了,许大哥和灵鸠姐姐也不会今天丢了性命。
小荷清秀的脸庞哭得发红,发颤,站不住跪在地上。
她唾弃自己的懦弱。
她痛恨自己时至今日微弱的庆幸和哀恸。
喉咙嘶哑哽咽,小姑娘哭得撕心裂肺腿软跪倒在地。
不大的屋内,所有人的心都像被压了块大石头一样酸软。
半晌,小荷哭够了。
抬起不算漂亮,清瘦的脸庞。
她终于承认了,也承认了那夜卑劣可笑在外偷窥的自己。
柳依依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现在的心情。
中午的血液又好似弥漫在眼前。
和战场上的尸首累累不同,这更让她有一种无力,难受。
月色寂寥,她无端感到冷。
缩了缩脖子。
箫景戎站在她身后,看到这一幕,冷脸站到风口,他心中沉重,后面便是愤怒。
他的楚昭王府,竟然会出现这样欺上瞒下、凌辱妇女的刁奴。
是他回京多年,在南蛮的名声不好用了吗!
他立刻吩咐墨言,“去吧刘翠萍给本王立刻带来,连夜审问!她这么多你到底贪污多少,她的儿子又做了什么!”
柳依依趁他发布施令的时候,悄悄插嘴。
“王爷,妾身觉得,查灵鸠在外采买的地方,可以从医馆查起。”
“为何?”
柳依依条理清晰,“灵鸠服用过这两味堕胎药,身子必然留下后遗症,需要调理,再者她银钱全在刘翠萍把控之中,除非最要紧的,不然不会去其他地方。”
“而且木勺出现在药方也不打眼。”
箫景戎眉眼冷峻,抿唇怒喝道。
“立刻去查!”
“夜访一家一家给本王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