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下了车,映入眼帘的就是竖竖立在路旁的一座“莎车县石榴种植产业示范区”宣传立牌,一条蜿蜒的小路一直延伸到前面。路的两旁则是葱葱郁郁的石榴树,每一株石榴树上面都结满了硕大的石榴,有的因为果子太重,还直接把石榴树的树枝都给压弯了,大家都情不自禁地感叹石榴的产量是真丰硕。
2015年,上海市对口支援新疆工作前方指挥部调研考察团在调研莎车县时,被商铺上摆满的石榴所吸引,这些石榴个头足足有成年人的两个拳头那么大,一层层芡实的石榴籽如同一颗颗紧密相连的红宝石,闪烁着诱人的光泽,每一粒果实都形状圆润,大小均匀,仔细品尝,一股清凉的甜汁便立刻在舌尖上绽放,每一颗果实都散发着生命的活力,那美丽的样貌和甘甜的味道可以说是给调研考察团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经当地人介绍,这些石榴就是喀什地区独有的“喀什噶尔甜石榴”,莎车县也是噶尔甜石榴的主要种植区域,依赖于叶尔羌河水的灌溉,莎车县出产的噶尔甜石榴品质也是远超其他地区出产的石榴品质,但是由于都是个人种植,种植区域相对分散,并且缺乏专门、系统的种植指导,因此各个种植园之间的种植经验和技术也不尽相同,这也导致莎车县石榴虽然种植面积大、产量也不低,但是并没有在产业规模化上形成集群优势,一度出现过高品质石榴打不开销路的情况。上海市对口支援新疆工作前方指挥部通过提供援助资金和吸引外部资金进入的方式,在莎车县叶尔羌河畔选定了三块石榴集中种植区,打造成莎车县石榴种植产业园区,实现石榴的规模化、集群化、产业化种植和经营。
在外部资金引入和莎车县地方财政的支持下,莎车县政府通过鼓励村民承包经营的方式,来帮助村民实现经济创收,另一方面也实现了地方果业的规模化建设。经过1年的园区建设和将近3年的树苗生长,石榴种植产业园现在已经初具规模,石榴产量是年年攀升,如今,石榴已经进入了第三年结果期,莎车县石榴种植产业园区也成为了当地一块响当当的新农业建设的金字招牌,再过大概两个月左右,石榴就可以大规模上市了。
而关于当时的征地风波,产业园区在投资建设初期,由于产业园区选址非常靠近莎车县和隔壁麦盖提县,因此在土地划界上,两地的居民还出现过土地权属的争议,一度闹到过莎车县和麦盖提县两边的县政府和法院,不过好在两县政府和法院的共同调解之下,两地村民才达成了一致意见,部分临近占用了麦盖提县的土地,就采取了征收补偿的方式,由莎车县财政加上外部引入的资金,来给予麦盖提县的村民土地占用和苗木补偿,园区的建设才得以按照正常计划有序推进,也才实现了两边村民土地权属纠纷的化解,承办这个案子的法官,也是当时来到莎车县挂职支援的上海法院的法官。
至于上海援疆前方指挥部,上海援疆前指除了帮助莎车县建设起了园区,对于园区的配套经营和管理也是引入了大量的资金、人力,同时也引入了一些本地居民前所未闻的种植技术和先进管理经验,在这些人力物力和技术经验的共同加持下,基本上每年石榴的产量都稳居区域第一。
陶指挥向众人介绍着。
“看,前面那栋平房就是上海企业在这边修建的厂房。”陶指挥指了指前方的一栋白灰色建筑说道。
与其说是厂房,不如说更像是一座库房,远远地可以看见库房的墙上印刷着丰润肥料四个大字。
一行人走近,才发现库房的前面围了好些人,另外还有两个人被围在了中央。
“你们说,怎么赔钱!”人群中一个人穿着一件翻了领的T恤,一看就是穿了很久,肥硕的身材把T恤撑得满满的,一副汉族人的相貌,还操作一口不知道是哪的口音的普通话,一眼就看到他在人群中的不一样,同时他也是嚷嚷地最大声的一个。
“对,赔钱!”其他人也跟着起哄。唯独有一名看上去年纪稍长、胡子略微有点泛白的老者不动声色地站着,手里还拿了一袋旱烟,另外一个年轻人搀扶着他。
陶指挥和李主任听到这一阵**,都不由自主地皱紧了眉头。王濛等人则跟在后面,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站在人群中间的一个穿着蓝色衬衫打着领带的人想要说些什么,试图让大家都安静下来,但是大家不但没有冷静下来,反而声音越来越大,蓝色衬衫那瘦瘦小小的身材也差点被人群推搡着摔倒,站在人群中的另外一个身着白衬衫的人则在护着蓝色衬衫。
“这是怎么了?”陶指挥朝着人群说道,声音浑厚而洪亮。
蓝色衬衫一眼便看到了走过来的众人中的陶指挥,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
“陶指挥!”蓝色衬衫大喊了一声,其他人看到旁边有人过来,也都安静了下来。蓝色衬衫和白色衬衫挤出人群走到了陶指挥等一行人前。
“王厂长。刘律师。”陶指挥看着眼前的两个老熟人,蓝色衬衫是王厂长,白色衬衫是刘律师。“你们这是怎么了?”王濛才发现原来那个白衬衫是刘律师,但是刘律师为什么会在这,王濛内心疑惑了一下。
王厂长是丰润肥料的厂长,丰润肥料厂就是当初投资建设石榴园时引进的企业之一,专门为石榴的种植提供化肥农药,王厂长说是厂长,但可能更多的只是代理厂长,相当于是丰润肥料厂派驻在莎车县石榴园的代表,负责肥料的管理和村民订单的推销。
“哎哟哦!陶指挥,您来的真是太是时候了,您快来帮帮我。”王厂长直接走到陶指挥跟前,双手握住了陶指挥的一只手然后很快又放开。从王厂长的表情上明显可以看出王厂长快有点儿招架不住,反观后面的刘律师,虽然身体也是瘦小,但表情反倒非常镇定,刘律师向陶指挥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这是怎么回事?”陶指挥问道。
“今年我们厂和往年一样给种植户们提供化肥,年年化肥用得都好好地,今年我们厂给化肥更换了一个包装,但是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种植户使用化肥后石榴炸果,就非说是我们化肥的问题,天地良心啊,厂里就只是换了个包装,化肥配比一点没有变,怎么会是化肥的问题呢!”王厂长很是委屈。
“你放屁!”人群中为首的人冲了出来,“就是因为用了你们的化肥才炸果的!赔钱!”
“李大你不要嚷嚷!”刘律师冲着对方训斥了一句。
“你才嚷嚷!你个墙头草,丰润肥料厂给了你多少钱,你这会又帮着他们说话了。”李大嚷嚷地更大声了。
“李大你说这话是要付法律责任的!”刘律师冲着李大又是一句训斥。
王濛和李主任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训斥吓了一跳,没想到刘律师小小的身材却能爆发出这么大的声量。
“我付你个屁!你个吃了东家吃西家的东西!轮不到你说话!给老子赔钱!”李大情绪更加激动,指着王厂长和刘律师的鼻子骂。其他人被李大的情绪带动,也都稀稀朗朗地**了起来。
眼看情绪接近失控,李主任及时站了出来。
“大家有话好商量,好好说。”李主任忙上来打圆场,把大家止住,避免发生不必要的冲突,这时李主任也才发现,原来李大就是昨天那个在县法院信访的带头人。
“陶指挥,上次园区征地补偿的时候占了我家的地,少给了我补助,那个时候你给我说会依法办事,结果我的补偿还是没有补回给我,这次这个缺心化肥厂给我们假化肥,你说,你这次是不是还要向着他们!”李大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嚣张。
“李大!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不要乱诋毁!”刘律师简直是怒不可遏。
“我怎么诋毁,我说的就是事实,县政府和县法院合伙坑老百姓钱。不单法院我要说,你我也要说,接了我们的案子不帮我们说话,还帮着这个蛤蟆死眼镜,你们一伙就是穿一条裤子的。”这个死眼镜指的就是王厂长,王厂长此时也是急得推了一下眼镜,瞪圆了眼张大个嘴,确实有点儿像个蛤蟆。
“那是查克汗大大的地。”王厂长也可能是急得没来得及思考,直接就脱口而出。
王厂长说完就发觉说错了话,此时的李大则仿佛是像触发了火药桶一样,一瞬间就炸开了锅。
“你是什么意思?我大大的地是谁的地?你是想说什么!看我不撕烂你的嘴!”李大已经俨然像一个爆炸的火药桶,下一秒就要向着王厂长他们扑过去。
和李大一起的其他人看到这一幕也是吓坏了,其中两人连忙上去拉住李大。
王濛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也是不由地瞪大了双眼,连忙向前走了两步,生怕两边爆发冲突。
正在事态即将失控的时刻,人群中突然传来了一声低沉但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
“够了,李大。”
只见人群中的那名拿着烟袋的老者缓缓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其他众人看到老者走了过来,也都逐一让出一条通路,李大见老者发话也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陶指挥看清了老者后,也是忙上前过去搀扶,称呼了一声克里钦老镇长。
老镇长缓缓站起,点燃了手中的烟杆,然后抿了一口。
“陶指挥陪同领导来视察工作,我们一群人在这,影响工作了。”
虽然李主任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是凭着老镇长多年的经验,陶指挥会亲自带领的人马,基本上也能猜出应该是县里的领导来视察调研工作了。
陶指挥和李主任都没有说什么。李大则是第一个不服,“影响个屁,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要赔钱。”
刘律师见李大还在嚷嚷,忙过去一把把李大拉住喊他闭嘴,还往老镇长的方向示意了一下。
李大不知是这会突然变得很有灵性了还是在老镇长面前不太敢造次的缘故,嘟哝了一两句后就默默撤到了一旁。
陶指挥此时也顺着刘律师的调和,问了刘律师是怎么一回事,刘律师快速走到陶指挥跟前,给大伙大致介绍了情况。
如王厂长前面所说,丰润肥料厂作为承包户石榴种植的肥料供应商,自石榴树种下以来,一直为承包户们进行肥料供应,并且从来没出过问题,石榴是年年增产,然后今年因为丰润肥料厂进行新质生产力升级,对原有的肥料包装进行了更新,但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承包户在施用完毕肥料后,接连出现了炸果现象,眼看距离石榴采收还不到两个多月,炸果现象不但没有缓解,反而还愈发严重,很可能会影响石榴的产量和采收。由于肥料厂也查不出原因,承包户担心承担不起这样的损失,于是以李大为首的承包经营户们就联合起来要状告丰润肥料厂赔偿损失,还把老镇长也请了过来为大家站台。另外由于案子是申请的民事法律援助,所以案子就分配给了刘律师代理,昨天李大他们去县法院的事,刘律师则不知道,也是昨天司法局那边打电话给刘律师了之后才知道的,所以刘律师今天上午听说李大他们要到来园区,担心出事,才一同过来的。
陶指挥、李主任都听得仔细,王濛也在一旁认真地听着,生怕遗漏。
“案子县法院已经再走诉讼流程了,后面这个案子院里头会重点关注,依法办理。陶指挥您看?”李主任说道,然后把话茬递给了陶指挥。
“是是,毕竟上海法院和咱们莎车法院的情况还确实是不太一样嘛。我相信咱们上海法院到咱们莎车法院来的同志,一定会依法办案、公正处理,既不能让咱们百姓受损害,也不能让咱们企业被冤枉,大家说是吧。”陶指挥寥寥数语,就把一行人的来路给介绍了,还表了态,不伤每一方的和气。说着陶指挥伸手向着众人示意了一下李显明和王濛,李显明和王濛也都配合地点了个头。
由于众人从来没有见过李显明和王濛,并且是一副汉族面孔,同时听到陶指挥介绍上海法院,而且陶指挥又在顺着李显明的意思说话,也都明白了李显明和王濛是从上海来的,众人都没有太多的反应,毕竟生人面前还是不能太放肆,搞不好得罪了不该得罪的领导。
“那还请领导还多费心了!”老镇长也是非常懂人情世故,对外来的领导也还是要留有一些相互的体面,毕竟有的时候这展现的可能是一个地方的群众形象。
李大还想说着什么,刚想开口,但看到老镇长这么说,也就没有再开口。
阿尔沁全程在两边做着翻译,临了阿尔沁还顺带给老镇长、王厂长、刘律师等一众人介绍了一行人的具体来路。
众人在相互议论和交谈了几句后,就开始纷纷散去,刘律师、王厂长、李大则是搀扶着老镇长进到了库房里面坐着。
虽然说没有发生什么大的冲突,但是半路出现这种情况,多少还是有些影响大家的心情,在王濛看来,这无异于给大家来了个下马威,而且从现场的情况来看,里面蕴含的秘密可能远比想象中要复杂。
在回去的路上,陶指挥也向李显明和王濛详细介绍了刚才遇到的那些人和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