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眠眠回到房中,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无声地干号。
柳月与阿兄的背叛,父亲的抛弃,阿娘的流放,这一切像一把锋利的刀,将她的心割得鲜血淋漓。她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许久,苏眠眠才强撑着身体从地上爬起来,在心里暗暗恨道:“既然你们都抛弃了我,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与此同时,公主府内。
雷电交加中,一个黑影倏地蹿了进来。
黑影的足尖飞快地在屋脊上掠过,目光在偌大的公主府中锁定一个方向。
正是苏知鹊的住所。
而书房中,赵琼华和苏知镜并肩站在一起,书桌上摊着一封密信。
两人的目光凝视着那封密信,脸色凝重。
信是王煦送来的。信上说,瑞阳侯在边疆遭遇刺杀后失踪,惠国公主有惊无险,已顺利进入大辽皇宫,不日就会举行婚礼。
因怀疑瑞阳侯遭遇刺杀是大辽所为,大宣戍边大将杨胥勃然大怒,与大辽的将士发生了冲突。
边疆失守,大宣的防线岌岌可危。
“慕箫哥哥……大辽怎么敢!”赵琼华猛地拍案而起,眼中满是怒火。
苏知镜握住她的手,望着窗外一道道划过天际的紫色电流,沉声道:“琼华,此事没有那么简单。”
他再次拿起信封,仔细辨别上面的字迹。没错,确实是舅舅的笔迹无疑。
这封信从大辽到华阙城,至少也需要半个月的时间。
但宫里尚未传出边疆出事的消息,这也就说明,有人刻意阻止消息外泄,蒙蔽视听。
“不,知镜哥哥,昨日出宫时,我撞见了送信的人。我回忆了下当时的情形,应该是边疆急报。”赵琼华边回忆边说。
“这事,该怎么告诉知知啊?”赵琼华犯了难。
“能拖一日,便拖一日吧!”苏知镜想起前段时间苏知鹊和赵慕箫之间的暗流涌动,也是头疼。
赵慕箫功夫了得,除非对方事先埋伏,他不会......
苏知镜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的天空,心中满是忧虑。他知道,大宣和大辽的这场风波才刚刚开始,而赵慕箫,将在这场风暴中扮演至关重要的角色。
房间里,苏知鹊被雷声扰得心神不宁。她披衣而起,走去外间,阿慈正托腮靠在椅背上打盹。桐月正在剔除灯芯。
桐月纤细的手指捏着镊子,小心翼翼地伸向灯芯。灯火在狂风呼啸声中剧烈晃动,灯芯顶端那一小簇火焰像是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每一道闪电划过夜空,都会透过窗户纸投下惨白的光影,映照在桐月专注的脸上。
就在桐月快要挑出烧焦的部分时,一阵更猛烈的风刮过,窗扇哐当一声被吹开,风雨瞬间灌进屋内。火苗疯狂摇曳,眼看就要被扑灭。
桐月急忙用身子挡住风口,手中动作不停,终于成功剔除了多余的灯芯。
火苗又重新稳定下来,发出微弱但坚定的光。
苏知鹊轻轻叹了口气道:“这风雨,好似预示着什么不好的事情。”
桐月这才惊觉身后站了个人,忙转身安慰道:“姑娘莫要多想,许是一场普通的风雨罢了。”
然而苏知鹊心中的不安并未消散,她望向窗外漆黑的夜,思绪飘向远方不知身处何处的赵慕箫,暗自祈祷他平安无事。
又是一阵闪电,一道黑影朝着二人猛地扑来。
正睡着的阿慈似乎有所感应,猛地跳起,手中的匕首朝对方的脖颈划去。
“知知!”熟悉的声音从黑影口中喊出,苏知鹊急忙喝止阿慈,“阿慈住手!”
阿慈收了利刃,塞进靴子里,警惕地盯着黑影,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把头上的帷帽取下来,露出一张英气十足的脸庞。
“江流哥哥?你怎么这么晚夜闯公主府?”
雨夜来寻她,一定是发生了极为棘手的事。
苏知鹊抬手示意桐月和阿慈退下去,而后急切地问舅舅是不是出事了。
“你倒是盼义父些好啊!”裴江流胡乱擦了把脸上的雨水,沉思了片刻道,“赵慕箫,在边疆失踪了。”
“什么?”苏知鹊喃喃道,“他功夫很好,好端端的怎么会失踪?”
骤然炸响的闪电映照着苏知鹊苍白无力的脸庞。裴江流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模样,想如儿时那般轻抚她的脸庞,给她些安慰。
但他的手停在半空中,迟迟没有落下来。
“边疆失守,此事非同小可。”裴江流沉声道,“圣上定会派兵前去支援,否则大宣的江山将岌岌可危。事已至此,你也别太伤心了。”
别太伤心,怎么可能呢?
那是她刻在心尖上的人,是她愿意付出一切的人。
苏知鹊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我要去找他。”苏知鹊眼神坚定地说道。
裴江流皱眉摇头:“你不能去,现在边疆局势混乱,你去了只会徒增危险。”
“可是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他身陷险境而不管?”苏知鹊眼中含泪,倔强地看着裴江流。
“你会功夫吗?”裴江流问。
苏知鹊摇摇头。
“你会打探敌情吗?”裴江流又问。
苏知鹊只顾一味地摇头,眼泪却流的更凶了。
“知知,边疆,我替你去。”裴江流双手搭在苏知鹊的肩膀上轻声说道。
外面的雨势更大了,苏知鹊难以自已的呜咽声和雨滴砸落在地面上的声音掺杂在一起,悲痛而无助。
“不,江流哥哥,你不能去。”苏知鹊紧紧地攥住裴江流,“我不能让你为了我去冒险。”
“我不只是为你,知知。”裴江流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牛皮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信封塞到苏知鹊手中,“这里,是我搜集到的赵元璟和赵正则父子勾结大辽的证据。”
“江流哥哥为何不交给圣上?”苏知鹊能猜到,裴江流将这些证据找到,定是十分不易。
“这些证据,是我方才从国公府的一个小厮手中截获的。”裴江流淡淡解释道,“赵正则和王歌之间似乎产生了龃龉,王歌才冒死将这些证据搜集出来,打算交到李御史手中。既然是立功的机会,我自然要留给你。”
“好,明日我便进宫,将国公府勾结大辽的证据呈给圣上。”苏知鹊坚定地说道。
裴江流却摇摇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赵元静现在是风头无两的静贵妃,只要圣上一日没决定动她,国公府这棵大树就不会倒。这个时候,无论谁去找他们的麻烦,圣上为了安抚国公府,都会任由他们铲除对自己不利的人。
“什么时候才可以把证据交上去?”苏知鹊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如果不是他们勾结大辽,慕箫他......”
裴江流看着苏知鹊焦急的样子,轻声道:“等大辽那边战事再紧张些,皇上急需用人之际,那时拿出证据为国公府定罪,既能解燃眉之急,又能一举扳倒他们。”
苏知鹊握紧信封,虽不情愿但也明白其中利害。
眼下,按兵不动,或许是唯一能帮助赵慕箫的事。
裴江流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苏知鹊,目光落在她为赵慕箫哭红的眼睛上面,心里如刀绞般的疼。
他总是迟了一步。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既然这样,他便拼尽全力,护她所爱。
鸦羽般的长睫遮住了他心底的情绪,他深吸一口气道:“这段时间你先稳住,我前往边疆暗中寻找赵慕箫的下落。你放心,我......一定保他周全归来。”
苏知鹊红着眼眶点点头。
“江流哥哥,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
“我会的,知知。保重!”
裴江流深深地看了苏知鹊一眼,身影如一只雀儿,飞快地掠上了屋脊,消失在茫茫雨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