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勇給李梅和陳浩倒了碗熱水，粗糙的大手摩挲著粗瓷碗沿，語氣低沉：“林場解散後，我們這些獵戶都沒了固定收入，隻能靠上山打獵為生。日子過得……哎，一言難盡啊！我光棍一個倒無所謂，可老大哥一家老小，都靠他一個人撐著。”
趙大勇頓了頓，像是下定了決心般繼續說道：“之前把陳浩兄弟你送去醫院後，他連口水都沒喝，就又上山打獵去了。家裏……家裏缺錢啊！”
李梅抱著海棠，聽到這裏，眼眶又紅了，輕輕地歎了口氣。
八十年代的農村，家家戶戶都不容易，這上有老下有小的，全指著一個男人，肩上的擔子得多重啊！
“缺錢？大勇哥，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啊？”陳浩心裏一緊，急忙問道。
趙大勇深深地吸了口煙，濃烈的煙味在簡陋的屋子裏彌漫開。
“老大哥的兒子病了，需要不少錢。他家裏又沒什麽進項，我……我也幫不上什麽忙，隻能幹看著，心裏難受啊！”
陳浩和李梅對視了一眼，兩人都從對方的眼神裏讀懂了彼此的心思。
這年頭，誰家要是攤上個病人，那真是要了命了！
傾家**產不說，還不一定能治好。
陳浩握緊拳頭，眼神堅定：“大勇哥，您知道老大哥的兒子得的是什麽病嗎？需要多少錢？”
趙大勇搖了搖頭，無奈地說道：“具體啥病我也說不清楚，就聽說是挺嚴重的，需要去城裏的大醫院看。至於錢……哎，老大哥也沒細說，估計得不少吧！”
屋裏沉默了下來，隻有柴火燃燒的劈啪聲，和海棠偶爾發出的咿呀聲。
陳浩心裏快速盤算著，他知道八十年代的醫療費用雖然不高，但對於一個普通的農村家庭來說，也是一筆天文數字。
更何況，老大哥還要養活一家老小，這日子該有多難熬啊！
他看向李梅，眼神中帶著詢問。
李梅抱著海棠，輕輕地朝陳浩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但眼神裏充滿了支持和理解。
陳浩知道，李梅和他想到一塊兒去了。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更何況是救命之恩！
既然老大哥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那自己就一定要幫他一把！
趙大勇一直把陳浩一家三口送到門口，黝黑粗糙的大手搓了搓，指著不遠處幾棵歪脖子樹的方向：“陳浩兄弟，看到那幾棵歪脖子樹沒？老大哥家就在那後邊，沿著小路走進去就是。”
“好嘞，大勇哥，您回去吧，這天怪冷的，別凍著了。”陳浩裹了裹身上的舊棉襖，笑著說道。
“行，那你們慢點走啊！”趙大勇憨厚地笑了笑，轉身往回走。
看著趙大勇魁梧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陳浩心裏一陣暖意。
回到家，海棠興奮地跑去玩她的布娃娃，陳浩和李梅則開始準備晚飯。
廚房裏，柴火劈啪作響，鍋裏的粥咕嘟咕嘟冒著熱氣，一股淡淡的米香彌漫開來。
陳浩猶豫了半天，搓著手，終於鼓起勇氣開口：“梅……梅子，你看……能不能……”
李梅正在切土豆絲，聽到陳浩吞吞吐吐的聲音，停下手裏的活，抬頭看著他：“咋啦？有啥事兒就說，吞吞吐吐的幹啥？”
“那個……大勇哥說的那個老大哥……”陳浩支吾著，眼神飄忽不定。
李梅放下菜刀，擦了擦手，走到陳浩麵前，語氣認真：“我就知道你要跟我說這事兒！我還尋思著，你要是不提，我就跟你提呢！”
陳浩愣住了，看著李梅，眼神裏充滿了驚訝。
李梅歎了口氣，從圍裙口袋裏掏出一塊疊得整整齊齊的布，一層層打開，露出裏麵厚厚一遝錢。
“這……這是……”
陳浩看著手裏的錢，一下愣住了，他知道這是他之前給李梅的，一分不少。
“這錢本來就是橫財，拿著燙手。隻要你以後好好過日子，踏踏實實幹活，日子總會好起來的。”李梅語氣堅定，眼神裏充滿了對陳浩的信任，“人家救了你的命，你也願意報答，我相信你是真的改了。”
陳浩心裏一熱，一股暖流湧遍全身，他緊緊攥著錢，喉嚨有些哽咽，半天說不出話來。
李梅輕輕拍了拍陳浩的肩膀：“別愣著了，趕緊去吧！人家家裏等著錢用呢！我在家等你回來吃飯。”
“梅子……”陳浩還想說什麽，卻被李梅推出了家門。
“趕緊的，早去早回！”李梅站在門口，看著陳浩的背影，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夜色籠罩著小山村，寒風呼嘯，陳浩攥著手裏兩千多塊錢，沉甸甸的，像揣著一塊火炭，溫暖著他的胸膛。
他知道，這兩千多塊錢對現在的他來說，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但比起救命之恩，這些錢又算得了什麽呢？
錢可以再賺，救命恩人有難，他一定要幫，這是最起碼的良知。
陳浩深吸一口氣，邁著堅定的步伐，朝著歪脖子樹的方向走去。
借著朦朧的月色，陳浩深一腳淺一腳地沿著小路走。
冷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他卻覺得心裏熱乎乎的。
兩千多塊錢，沉甸甸的，壓得他胸口發悶，卻又讓他感到踏實。
歪脖子樹的輪廓在夜色中影影綽綽，像幾個佝僂的老人。
樹後，一間低矮的土坯房裏透出昏黃的煤油燈光，在寒風中搖曳，像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
現在村裏家家戶戶都用上電燈了，這家卻還點著煤油燈，陳浩心裏又是一沉，看來老大哥家境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困難。
他走到門口，抬手敲了敲有些斑駁的木門。
“咚咚咚”的聲音在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清晰。
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身材佝僂的老漢出現在門口，臉上溝壑縱橫，像被犁過的田地。
昏暗的燈光照在他臉上，更顯得蒼老憔悴。可他的一雙眼睛卻炯炯有神，像兩顆閃亮的星星，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你找誰啊？”老漢的聲音沙啞低沉，帶著一絲警惕。
“大爺，請問這是不是趙大勇大哥說的，之前救人去醫院的那戶人家？”陳浩盡量讓自己語氣顯得溫和一些。
老漢眯起眼睛仔細打量了陳浩一番，昏暗的燈光下，他終於認出了陳浩。
“哦，你是陳浩吧？大勇跟我說過。快進來，快進來，外麵冷。”
老漢的語氣一下子熱情起來，連忙把陳浩讓進屋裏。
一股濃重的藥味撲麵而來，混雜著潮濕的黴味，讓陳浩有些不適應。
他跟著老漢走進屋，看到偏房的炕上躺著一個少年，大概十四五歲的樣子，臉色蒼白，緊閉著雙眼，呼吸均勻，似乎睡得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