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夜空,繁星点点,虫鸣繁杂。
临近七月,只有早晚有些许凉风。
宋昭正在书房临摹字帖,笔尖在宣纸上游走,力透纸背,却又不失娟秀之气。这具身体的原主虽然命不好,但学什么都很快,宋昭练字不过半年,一手字却已然写得像模像样了。
“叩叩。”
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宋昭的思绪。
“进来。”
陆濯推开门,一身玄色衣袍,更衬得他身形挺拔,面容如玉。
“怎么是你?”
宋昭惊讶地看着门外的陆濯。
“正巧路过,就来看看你。”陆濯轻声道,“放心,没人看见我进来。”
宋昭放下手中的笔,看向他,笑道:“三殿下应该不是怕被人看见你来这里,而是怕被人看见你来见的是我吧。”
陆濯眉眼含笑,调侃道:“我觉得你比较怕。”
陆濯走到宋昭身旁,目光落在她临摹的字帖上,赞许道:“字写得越发好了。”
宋昭淡淡一笑:“闲来无事,练练手罢了。”
陆濯在她对面坐下,神色有些凝重。
“怎么了?”宋昭问道,“遇到什么难事?”
陆濯摇摇头:“不是难事,是坏事。北离使团不日即将抵京。”
“北离?”宋昭手中的茶盏微微一颤,险些脱手而出。
她强作镇定,故作惊讶道:“他们来做什么?”
陆濯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地盯着宋昭,仿佛要看穿她所有的伪装:“表面上是来求和,实际上……”他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宋昭,“你对北离似乎……很感兴趣?”
宋昭心头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好奇。北离铁骑凶名在外,如今却来求和,不合常理。”
陆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
宋昭心中暗骂自己失态,面上却强装镇定,与他对视。
屋内一时寂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阵阵虫鸣。
半晌,陆濯才移开目光,语气中带着试探:“为何觉得不合常理?”
宋昭深吸一口气,脑子里盘算着怎么说。
“小时候,我也听闻,北离与大启打了近二十年,北城军也苦守了二十年,既然二十年都不曾求和,为何现在要求和?”她将“二十年”三个字咬得极重,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恨意。
可这转瞬即逝的恨意,被陆濯捕捉到了,心中疑惑更甚了些。
“你说得对。”陆濯最终还是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淡淡地说道,“北离此番前来,恐怕没安好心。”
宋昭握紧手中的茶盏,指节泛白,强压下心中的恨意:“来的是谁知道吗?”
陆濯点点头:“北离王的第十一个儿子,格根。”
宋昭心中了然,格根这个人她熟悉,文不成武不就,偏还是个没脑子的,偏听偏信,有勇无谋。
北离王有十八个儿子,死在北城军刀下的就有九个,其中有三个是她杀的,还有七个儿子没有成年。
可以说,北离皇室里,稍有点能力的都上了战场,却没几个活了下来。
北离王最优秀的儿子是六王子德吉,北离的十场胜仗有十一场是他打的,被看作是北离下一任君主无疑。
可惜,天不假年,德吉在战场上染了病,医治无效,死了。
从此,原本还能与北城军打个有来有往的北离,一蹶不振。
加上去年宋朝全歼北离精锐部队,北离短期内再也无法与大启抗衡。
想到这里,宋昭心中不免悲凉。
狡兔死,走狗烹。
北离再无威胁,所以北城军也没必要存在了。
那么自己父亲宋诚的死,就有端倪可见了。
宋朝也一样。
宋昭语气平静地说道:“格根虽外强中干,但暴戾无度,要小心应付。”
陆濯起身,走到窗边,负手而立,望着窗外的明月星辰,语气低沉:“我知道,北离此来,绝非求和那么简单。”
“你担心他们会做什么不利的事?”
陆濯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看上去大启这一战赢了,可也没了北城军……”
宋昭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她恨北离,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可是如今,她却不得不隐藏自己的真实情感,装出一副柔弱无知的样子。
“陆濯。”宋昭轻声唤道,“无论如何,都要小心。”
陆濯转过身,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你很像一个人。”
“像谁?”宋昭追问,心跳却快了几拍。陆濯心思缜密,绝不会无的放矢。
陆濯却只是摇头,自嘲一笑:“许是我记错了。毕竟,故人已逝。”
他转身走到桌边,拿起宋昭临摹的字帖,目光落在最后一笔上,语气意味深长:“你这字,倒是越写越有……他的风骨了。”
宋昭呼吸一滞,几乎是脱口而出:“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濯将字帖放下,转身看向她,眼神中带着一丝审视:“宋昭,你究竟是谁?”
宋昭强压下心中的慌乱,故作轻松地笑道:“三殿下说笑了,我不是宋昭还能是谁?”
“是吗?”陆濯步步紧逼,走到她面前,两人的距离近到宋昭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你对北离的恨意,可不像一个闺阁女子该有的。”
宋昭猛地抬头,与他对视,眼神中没有丝毫退缩:“北离铁骑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恨他们,难道不应该吗?”
“恨当然应该。”陆濯语气放缓,却并没有完全消除疑虑,“可你的恨,太深了,深得像……”他顿了顿,“像亲身经历过一般。”
宋昭心中一沉,面上却依旧平静:“我自幼听闻北离的暴行,心中自然会对他们充满恨意。”
陆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深邃得像一潭不见底的湖水。
宋昭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强笑道:“三殿下为何这样看着我?莫非是怀疑我是北离派来的奸细?”
陆濯轻笑一声:“你倒是会说笑。你若真是北离奸细,这京中怕是早已乱作一团了。”他语气一转,带着一丝警告,“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有些事,既然要藏,就要藏好。”
宋昭心中一惊,他难道知道了什么?面上却乖巧地点头:“多谢三殿下提醒,我定会谨记。”
陆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七夕宫宴将至,你好好准备。”
宋昭目送他离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望着天边的明月,心中却如同翻江倒海一般。
陆濯的怀疑,让她不得不更加小心。
她知道,自己身上的秘密太多,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她必须尽快找到当年陷害宋家的真凶,洗刷冤屈,才能真正地活下去。
想到这里,宋昭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坚定。
她不会再像前世那样任人宰割,这一世,她要为自己,也为宋家,讨回公道!
窗外夜色深沉,虫鸣声声,仿佛在为她加油鼓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