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幫宣傳隊隊員來說,丟人固然可怕,丟了這份差使更可怕。
盛英文的思想覺悟再高,也不想因為演出效果不好而被清退出宣傳隊。
他氣鼓鼓地說:“你說怎麽辦?”
陳援朝才不會隨便發表意見:“我們聽站長的!”
劉少波雙手下壓:“都別吵!我決定了,明天的節目單上,要適當減少幾個樣板戲,增加幾首歌曲!”
作為文化站長,劉少波的手上肯定有很多歌曲的譜子和歌詞,其中革命歌曲占絕大多數,另外還有一些民歌,比如《茉莉花》、《沂蒙山小調》等,以及一些電影插曲,比如《花兒為什麽這樣紅》等。
盛英文、嶽峰、李彩霞和聞小婷四人各挑了幾首,陳援朝和楊金山沒跟他們爭。
劉少波排好了明天的節目,就催促大家睡覺。
第二天一早,陳援朝等人被一陣陣哨聲吵醒。
不用問也知道,這是旁邊幾個窩棚的幹部在叫醒他們大隊的社員。
社員們都起來了,陳援朝等人也不好意思睡懶覺,大家紛紛爬起來,穿衣、洗漱、吊嗓子、練功。
不一會兒,老高做好早飯,招呼大家吃飯。
剛剛吃罷早飯,革委會主任駱玉堂就帶著宣傳委員池冬梅和工勤員蔣連柱來到文化站的帳篷前。
“少波,你們演得不錯,給我們紅星公社長臉啊!”駱玉堂拍著劉少波的肩膀說道。
劉少波頓時感覺受寵若驚,此前,駱玉堂跟他說話,要麽是稱呼“劉站長”,要麽是“劉少波同誌”。
這“少波”兩個字,一下子就讓他從冬天來到夏天。
駱玉堂接著說道:“昨天晚上,南邊的瓦窯公社也有演出,還不到一個小時,他們的他們的社員就跑光了。聽說,還有跑到我們這邊來看演出的!少波,你要再接再厲哦!”
看來,已經有人把昨天晚上的事跟他匯報過了。
劉少波連連點頭:“主任,你就放心吧!我們一定不辜負你的期望!”
說到這裏,他低聲說道:“主任,昨天晚上我們也出現社員離開的現象,因為他們對樣板戲不感興趣。後來,還是我們加了很多歌曲,還有相聲,這才把他們留住!”
雖然他不需要把節目單報給公社,但是有些細節還是要提前說的,一旦上麵來查,公社會替他說話。
駱玉堂沉吟一會兒:“樣板戲不能沒有,但是也不能全是樣板戲!不管是誰來查,就說是我說的,你們的節目單,是經過我同意的!”
有一把手罩著,劉少波的心裏就越發篤定了。
駱玉堂又說:“縣裏剛剛發來文件,要組織一個全縣所有公社的宣傳效果評比。我不要求你們爭什麽前三、前五,但是也不能低於前十!”
劉少波笑道:“前十,我們還是有把握的!”
接著,他問道:“具體評比辦法有沒有?我們要根據評比辦法編排節目!”
池冬梅解釋道:“你們該怎麽演還怎麽演!縣革委會會派人秘密到現場考察、打分,按照平均分從高到低排序,一等獎一名,二等獎兩名,三等獎三名。獲獎的宣傳隊,縣裏會給予現金獎勵!”
聽說有現金獎勵,宣傳隊的所有人都把耳朵豎起來。
劉少波都說了,進入前十沒問題,那麽,我們何不再努努力,爭取進入前六名,起碼弄個三等獎?
雖然他們還不知道獎勵金額是多少,但是保守估計也得有個 100塊錢吧!
那麽,宣傳隊包括劉少波在內也才8個人,平均一下,每人能分12塊五!
12塊多錢,絕不是小錢!
池冬梅繼續說道:“還有,你們可以編排一些新節目,參加明年7月1日的文藝匯演。到時候,還會有評獎的!”
劉少波聽了,看向身邊的宣傳隊員:“你們都要動動腦子,爭取編個好節目,給我們紅星公社爭光,給駱主任爭光!”
駱玉堂笑道:“如果誰能拿到明年7月的獎項,我就在公社給他安排一個正式工,城鎮戶口,還是幹部身份!”
“正式工?”
“城鎮戶口?”
“幹部身份?”
盛英文等人聽了,都是雙眼亮得像電焊。
他們現在還都是農民身份,在文化站也隻是半脫產的文藝積極分子,算是個臨時工,萬一哪天被清退,還要回生產隊去,做個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老農民。
駱玉堂許諾的正式工、城鎮戶口、幹部身份,哪怕隻獲得其中之一,也是“翻身農奴把歌唱”。
陳援朝默默吐槽:“老駱啊老駱,我就知道,你上次親口跟我說,等明年水利工程大會戰結束就給我安排工作,事後肯定不提了!”
前世,他做為一個生意人,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什麽樣的領導沒見過,哪一個不是喜歡打空頭支票?
所以,那次駱玉堂的許諾,陳援朝並沒有太往心裏去。
這一次就不一樣了,如果能編一個好節目,獲得縣裏的獎項,就算駱玉堂沒有安排,縣裏也會有說法。
陳援朝暗自盤算:“既然有這個機會,我就自編自導自演一個好玩有趣的節目。隻要能拿獎,哪怕縣裏對我沒有安排,能進哪個企事業單位也行!”
據他所知,縣裏的酒廠、肉聯廠、拖拉機廠以及供電局、人民醫院等單位,都養著籃球隊、文工團一幫閑人。
能在縣裏獲獎,就有很大概率被上述的單位看上,從而由農民變成工人,還是正式工,城鎮戶口。
至於幹部身份,他可不敢奢望。
駱玉堂又給大家打了一會兒氣,這才帶池冬梅和蔣連柱離開。
此時,水利工程大會戰已經開始,數萬社員站滿了黑馬河兩岸。
縣裏對黑馬河的整治目標是清淤、拓寬、加深,讓它成為龍城地區最重要的泄洪道。
趁著現在還沒有結冰,社員們要下到河底,把水抽幹,先把淤泥全部清理幹淨。
這個年代,很少有人家能買得起雨靴,很多人隻有卷著褲腿,光著腳,䠀到冰冷的水裏,掄著鐵鍬拚命。
很多人一邊幹一邊罵:“媽了個逼,隊長一家子沒有來扒河的,隊長親戚也沒有來扒河的,平時給隊長拍馬屁的,也不用來扒河的,就咱爺們兒倒黴!”
當然,他們也不敢當著隊長的麵罵,隻是背地裏發泄而已。
這種情緒如果積累多了,有可能引發群體性事件。
這個時候,宣傳隊就要起到一個紓解情緒的作用。
劉少波將宣傳隊分為四組,他和盛英文一組,王貴和李彩霞一組,嶽峰和聞小婷一組,陳援朝和楊金山一組。
每個組負責四到五個大隊,直接到河堤上,現場為大家演唱助興。
陳援朝和楊金山負責的是田集大隊、草山大隊、石湖大隊、鹽窩大隊。
陳援朝背著一個大鼓,楊金山拎著水壺,二人首先來到田集大隊的工地前。
很多人都認識陳援朝,昨天晚上就看過他的演出。
不管陳援朝演出的效果有多好,同村的人依然憤憤不平:“這小子除了會唱幾首歌,說幾個笑話,還有什麽本事?有種讓他下來扒河,累不死他!”
陳援朝聽到這些人的聲音,不由得心中發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