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盛英文這事鬧得太大,當天晚上演出時,很多人都在議論。
第二天一早,宣傳隊員們正在洗漱,就看到革委會主任駱玉堂騎著自行車匆匆趕到。
在駱玉堂的後麵,還有一個人,正是劉少波。
隻是,十多天不見,劉少波憔悴了許多,不僅兩鬢能看到花白的頭發,還胡子拉碴的。
劉金山驚喜地叫道:“站長,你又回來領導我們了!”
劉少波沒說話,駱玉堂卻笑道:“你們劉站長先前犯了一點小小的錯誤,這段時間他已經做了深刻的反省,公社決定恢複他的職務,繼續帶著大家為水利工程大會戰服務!”
李彩霞和聞小婷聽了,都跑過來挽著劉少波的胳膊,以示熱情。
劉少波卻嚇了一跳:“別這樣!上次因為生活作風問題,才剛剛平反,我不能再犯錯誤了!”
他真是被嚇怕了。
駱玉堂笑道:“少波,你別想太多!審查出你沒有大問題,反而是好事,上麵會考慮給你加加擔子的!”
所謂的“加加擔子”,這是提升的委婉說法,其他人可能不懂,陳援朝卻一聽就明白。
他主動和劉少波握手:“站長,祝你指日高升!”
劉少波苦笑:“我先把文化站的工作幹好,別的不敢想這麽多!”
作為國家工作人員,劉少波也知道“加加擔子”是什麽意思。不過,作為當事人,他必須低調。
駱玉堂笑道:“少波,你好好幹!隻要順利完成本年度水利工程大會戰的任務,我提你做宣傳委員!”
陳援朝心道:“如果劉少波做了宣傳委員,那池冬梅呢?這個女人是高升了,還是調動了?”
他轉念一想:“難道是因為盛英文?那家夥昨天晚上說的話,影響太惡劣,可能會把池冬梅拖下水。哈哈,那女人也不是個好東西,被拖下水也是活該!”
劉少波大喜:“駱主任,我一定努力,不讓你失望!”
楊金山、嶽峰等人也都麵現喜色。
楊金山碰了碰陳援朝,低聲說道:“如果劉少波高升,這個文化站長的位子就空出來了,我們都有機會!”
陳援朝在他耳邊笑道:“那我一定幫你爭一爭!”
“幫我?你自己為什麽不爭?你不想當站長嗎?”
“你是師兄,先讓你幹!”
陳援朝還有一句沒說,再過兩三年,他就考大學,去大城市了。
沒了盛英文,宣傳隊就沒了內耗;有了劉少波,宣傳隊的工作逐漸走上正軌。
1975年的元旦悄然來到。
這個年代,人們除了國慶和春節,對別的節日根本不感興趣,食堂裏甚至都沒有加個菜。
唯一的好消息是,盛英文在公安局裏吐露了他和池冬梅的關係,而且,他無法說清自己藤箱裏那個酒器的來路,等待他的將是法律的懲處。
至於池冬梅,也被調離紅星公社,去其他公社仍然擔任婦聯主任,這就是被邊緣化了。
駱玉堂果然提名劉少波擔任宣傳委員,目前仍在考察期。
據楊金山說,如果劉少波沒有先前跟瓦窯公社姚站長那一段風流韻事,他根本不會經曆這一段考察期,早就直接任命了。
元旦過後就是小寒,天氣越來越冷,卻一直沒有下雨、下雪,就這麽一直持續到大寒。
“柳柳那邊也不知道怎麽樣了?那個柴火垛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白天巡演的時候,陳援朝在田集大隊的工地上多停留一會,找胡元華、李根和錢士剛三人聊。
“胡大哥、李哥、錢哥,你們最近回田集了嗎?”陳援朝問道。
這三個知青都是連連搖頭。
胡元華一臉胡茬:“最近一段時間,田隊長在這裏盯得太緊,別說回家,就是出去解個手,都要被他訓斥!”
他說的“家”,指的就是田集。
至於“田隊長”,專指第二生產隊的隊長田春光,因為胡元華和陳援朝都在第二生產隊勞動。
陳援朝說道:“也不知道家裏怎麽樣了!既然你們沒時間,那我就找機會回去看看吧!”
以他和劉少波的關係,請假回家就是一句話的事。
“你回去看看也好!”胡元華叮囑道,“最好夜裏回去,別讓田春英的二嬸和表妹看到。他們要跟你拚命呢!”
“好嘞!”
當天晚上的演出一結束,陳援朝就騎上劉少波的自行車,趁著夜色趕往田集。
回到知青點時,已經快十二點,女知青們的房間都沒了燈光。
陳援朝沒有叫醒她們,一個人在外麵走走看看。
離著房子二十米的那個柴火垛,已經化為一攤灰燼。
灰燼沒有一點溫度,起碼是一天之前就燒著的。之所以還保留著,是為了來年春天把草木灰送進大田。
這一垛柴火,是生產隊分給知青們的,在寒冷的冬天,他們就指著這些柴火做飯、取暖呢。
沒了柴火,他們做飯都成問題,真正是巧婦難為無柴之炊。
如果不下雨,他們可以去野外掃一些樹葉,一旦下雨、下雪,想吃一頓熱飯都難。
事實上,最多不到半個月,一場百年不遇的大雪就會降臨。
陳援朝清楚地記得,前世的這個冬天,楊柳被凍死之後,大家不得已,把她的床給劈成柴火,燒了做飯。
所謂的“床”,其實也是用撿來的木頭和繩子交叉捆綁,下麵用土坯支撐當床腿,還不如門板。
楊柳的床被劈了之後,大家也不客氣,又把李根的床也劈了當柴燒。
如此一來,胡元華隻能跟陳援朝擠在一張**,李根和錢士剛睡在一起。
最後,連範麗華的床也沒能幸免,她和張蕊擠著睡。
“田春英,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你做初一,就別怪我就做十五!”陳援朝認定,燒了知青柴火垛的肯定是田春英。
他把自行車停在原地,自己摸黑來到村裏。
這個年代,村裏養狗的人家不多,主要是自己都吃不飽,所以陳援朝進村並沒有造成什麽動靜。
前麵就是田春英家的柴火垛,陳援朝毫不猶豫地拿出火柴。
就在他打開火柴盒的時候,遠處突然傳來咳嗽聲,陳援朝急忙又把火柴揣起來。
他悄悄看去,隻見一個高大粗壯的身影從南往北走。可以肯定是個男人。
那男的一邊走,一邊劃著火柴,給自己點了根煙。
此人雖然圍著圍巾,但是借著火柴的亮光,陳援朝仍然認出,原來是隊長田春光。
“這麽晚了,田春光要去哪裏?”陳援朝心中嘀咕,然後躡手躡腳地跟上去。
田春光停在一戶人家的門前,輕輕敲門。
陳援朝一看:“這不是田春英表妹的家嘛!”
這個表妹,就是上次為田春英做偽證的女人,當然也是田春光的表妹,其實也不是親的,隻是曾祖父那一代有姻親而已。
“田春光這個時候找他表妹,肯定沒好事!”
陳援朝早就聽說,每到冬季,各個生產隊的隊長如果看上誰家的小媳婦,就把這家的男人派去扒河,他自己乘虛而入。
那個年代,這樣的好戲在所有的村落都上演過。
“表哥、表妹有一腿,狗東西,你們學習《紅樓夢》嗎?”陳援朝暗罵。
這時,表妹家的門開了,田春光扔了煙頭進門,然後門又關上。
陳援朝靜靜地等了幾分鍾,估摸著兩人已經脫光衣服,他這才拿出火柴,劃出火苗,丟到表妹家的草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