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小心翼翼地揭开鎏金碗盖,刹那间,一股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
然而,沈青黛却敏锐地嗅到了一丝极淡的苦杏仁味。
她的心中一紧,指尖下意识地一动,银镯与烛台轻轻碰撞,发出一声清越的声响。
几乎与此同时,裴惊竹的咳声恰到好处地传来。
沈青黛微微侧目,只见裴惊竹身着一袭月白色锦袍,面容苍白如雪,身形略显单薄,却依旧难掩他那与生俱来的儒雅气质。
他手捂着帕子,每一声咳嗽都像是在这寂静的大殿中敲响的警钟。
御座西侧,三皇子身着蟒袍,身姿挺拔。他腰间的螭纹玉佩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烁着温润的光芒,在青玉地砖上投下一道蜿蜒的龙影。
那龙影仿佛活了过来,张牙舞爪,透着一股隐隐的野心。
“且慢。”
沈青黛的声音清脆悦耳,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她广袖轻扫过食案,鎏金护甲轻轻勾起汤匙,“《饮膳正要》载,血燕该用晨露炖煮,这汤里怎的混了暮雪水?”
她的语调平稳,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银匙在碗沿轻轻叩击三下,发出清脆的声响,惊得捧膳太监膝头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三皇子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离席作揖,脸上挂着一抹看似温和的笑容:“平阳县主好灵的舌头,暮雪水是本王特意从苍梧山……”
“苍梧山暮雪含硝石,遇血燕则生砒霜。”
沈青黛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话,目光如炬,紧紧盯着三皇子的眼睛。
她突然将银匙插入汤中,只见匙柄瞬间泛起靛蓝,“就像这柄银匙,看着光洁如新,实则被硫磺熏过七遍——为的就是试不出鹤顶红!”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众人纷纷交头接耳,脸上露出震惊与惶恐的神色。
太子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的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要辩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陆竟遥,这位身着玄色劲装的新任北镇抚司指挥使,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般迅速出手。
他手中的玄铁剑寒光一闪,瞬间劈开了食盒的暗格。
只听一阵清脆的声响,十二枚螭龙纹玉玺滚落在地,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最上方那枚玉玺上沾着鸽血,在烛光里渗出妖异的金芒,仿佛在诉说着一场惊天的阴谋。
……
“东宫私藏前朝玉玺,其罪当诛!”
三皇子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与得意,他的蟒靴重重地踏碎了一枚玉玺,金线云纹里突然腾起一股青烟。
沈青黛见状,柳眉一皱,迅速旋身避开毒雾。
她的身姿轻盈如燕,动作敏捷而优雅。
紧接着,她手中的缠枝鞭如同一道灵动的蛇影,卷起太子的药匣,狠狠地掷向殿柱。
只听“咔嚓”一声,紫檀木匣四分五裂,数十包药渣如纷飞的蝶儿般散落一地。
沈青黛快步上前,蹲下身子,仔细地查看这些药渣。
她的手指纤细而灵活,在药渣中轻轻翻拣着。
“殿下每日卯时服用的安神汤,为何会有西域蛇木花?”
沈青黛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疑惑与质问,她的指尖捏着一根银针,缓缓扎入药渣,“此物与血燕相冲,连服三月必致癫狂。”
她突然伸手,扯开太子的袖口,只见太子腕间青紫的纹路清晰可见,与裴惊竹毒发时的症状如出一辙。
裴惊竹捂着帕子,咳声中混着血腥气。他的脸色愈发苍白,眼神却依旧坚定而锐利:“陛下明鉴,太医院脉案写着太子忌食海鲜……”
他苍白的指尖轻轻掠过地上的碎玉,“可这玉玺上的金漆,分明掺着南海砗磲粉。”
老皇帝原本浑浊的眼珠此刻突然精光暴射,他的目光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在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
沈青黛趁机捻起药渣中的一片褐叶,对着宫灯翻转。
只见叶脉间赫然烙着御用监的龙纹火印,这一发现,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再次在殿内引起轩然大波。
“这……这怎么可能?”
太子终于忍不住开口,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本宫从未……”
“住口!”
三皇子厉声喝道,“证据确凿,你还想狡辩?”
沈青黛站起身来,目光平静地看着这一切。她的心中清楚,这场宫廷争斗,才刚刚拉开序幕。
……
“够了!!!”
九龙金樽重重地砸在御案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葡萄美酒如红色的溪流般泼洒而出,瞬间湿了太子的蹙金蟒袍。
沈青黛看着酒液在青砖上蜿蜒成蛇形,心中突然一动,想起三日前尚寝局塌了的龙床。
那龙床的榫卯里,也藏着蛇形机簧,这一切,难道只是巧合?
裴惊竹的狐裘轻轻掠过她的肩头,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夫人可闻出这酒香异常?”
他染血的帕子轻轻拂过金樽,只见樽底鎏金龙纹突然脱落,露出里面淬毒的银针,“西域蛇木花遇葡萄酿,正是鹤顶红的解药。”
三皇子闻言,脸色骤变,他踉跄后退,脚步慌乱。
腰间的玉佩与琉璃盏相撞,发出一声清脆的破碎声。
沈青黛的缠枝鞭如闪电般卷住他的脚踝,她的眼神中透着一丝冷意:“殿下跑什么?这玉佩的螭龙纹……”
她突然用银簪挑开玉髓,“里头藏的砒霜,与太子汤匙上的可是同源?”
陆竟遥的剑尖迅速抵住三皇子的后心,他的声音冰冷而坚定:“北镇抚司半月前截获的西域商队,货单上写着‘螭龙玉器十件,送三皇子府’。”
三皇子的脸上露出绝望的神色,他的身体微微颤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
此刻,他知道,自己的阴谋已经彻底败露。
……
更漏滴到子时,整个皇宫都沉浸在一片寂静之中。
沈青黛跪在御书房的青石地上,身姿笔直,宛如一棵坚韧的青松。
染血的万寿图在龙案上徐徐展开,皇帝枯槁的手指缓缓抚过画中丹顶鹤,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平阳可知,鹤顶红还有个名字叫……红信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