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凝滞,慕母接过慕笙给的热水,抬头,看了眼俊朗的少年。
她养尊处优,力气并不大,就算是愤怒的一巴掌,也没在慕笙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但她知道自己打在了那边,打在了哪里。
“对不起。”
“没事,妈,都是我……”
慕笙喉结滚动,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从小崇拜父亲,也知道自己是慕氏集团未来的继承人,所以他学习父亲的冷硬心肠,学着理智、淡漠、无情。
他一次又一次避免自己想到慕雨,这样就不会愧疚——就像慕父不回家面对慕母一样。
可是就在刚才,他还是不自觉想到了。
他们对慕雨做了那么多错事,却从来没有一句抱歉。
即使现在,再想对她说“对不起”,也晚了。
是报应吗?
昨天病危,今天去世,没有给他们一点反应和弥补的机会,应该是报应吧。
可是,明明有弥补的机会的。
就在很久以前。
可就是那一点点愧疚之下的关爱,让她产生希冀,然后,被毁得更彻底。
慕笙忽然想到,慕雨醒来后,看到手机上艾曼达的消息,知道他们还是为了慕诗梦委屈甚至抹黑自己,有多难受。
可是她还要点头认下来一切,就像当初,被逼着给慕诗梦道歉一样。
休息室内,安安静静,慕笙坐着,再也无法抑制汹涌的回忆。
“扣扣扣……”
门被推开,林特助看着失落的两人,小心翼翼道:“那个,慕先生在家等待二位。”
“他还知道回来。”
慕母冷笑一声,慕笙和林特助都不敢接话。
好在,女人还是站起身,整理仪容。她简单擦拭了一下眼泪,扯扯衣服,又恢复了优雅从容的样子。
慕家。
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慕父看过去。慕母身后,慕笙跟着。
“小雨的遗体……”
“我叫苏桃拿走了,葬礼也让她办。”
“这怎么行?”
“小雨生前你就没关心过她,现在她的葬礼你倒是想操心了?”
“可是你也知道,让外人办葬礼意味着什么!你还嫌我们不够丢人吗?”
“丢人丢人,你就知道丢人,我们亲手把女儿害死,才是丢人!一直以来觉得小雨丢人的不是别人,是我们自己!”
但凡他们尊重慕雨,真的对慕雨好,其他人又敢说什么?
“你说得好像你对她有多好一样。”
慕父眼神躲闪,声音低了点。
“我是对她不好,但我起码知道弥补。”慕母看着眼前的丈夫,第一次硬气起来,“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我如果知道你还去打扰苏桃,咱们民政局见。”
她说完,冷着脸上楼。
“真是,死了还不安生……”
看着慕母离开的背影,接收到慕笙的视线,慕父扶额感叹。
“爸,其实你也是难受的吧?”慕笙走到慕父面前,没有坐下。
这是第一次,他居高临下和慕父说话。
“我知道你这么做都是为了慕氏集团,但小雨,是无辜的……”
就像当初,他觉得慕诗梦也是无辜的一样。但所有人都考虑到了慕诗梦,却没人在乎慕雨。
“小雨的葬礼,我会问到时间。”
慕笙说完,朝楼上走去。
客厅只剩下慕父。
他看着空****的沙发,终于红了眼眶。
他不愧疚吗?不是的。
他只是反复告诉自己,这一切都已经是最好的选择。就像每一次委屈慕雨,都是最好的选择。
他还记得当初叫慕笙把慕雨接回家的时候,少女局促地坐在沙发上,对一切都感到惶恐和好奇。
而他嘴上说着好好对待慕雨,私底下,却看不上她的礼仪,看不上她的举止,看不上她的出身。
她只是一朵在孤儿院长得茂盛却自由的凤仙花,却被他们嫌弃不是华贵高端的牡丹。
虽然大部分时间身处公司,他却能从各个地方听到那些人对慕雨的评价。明明没有多少鄙视,他却被流言蜚语困扰,跟着一起霸凌这个无辜的少女。
他的亲女儿。
“咚咚咚……”
是李管家。
他拿着一盆花走下楼梯,花盆是精致的陶瓷,但土壤干燥灰黄,不是慕父熟悉的黑土。
“先生,这是您亲手移植的花。那个……慕大小姐这段时间一直不在家,没人照看,其他花都被我叫人搬去花园放着了,这盆不知道怎么处理……”
毕竟是慕父亲自经手过的,就像之前他们吃的蛋糕一样,结局无非那几个,但必须先过问一下。
李管家原本以为慕父会直接叫他把凤仙花和其他花一起放在花园,谁知慕父道:“放书房。”
书房是机密地点,平时打扫都是李管家或者慕父道心腹亲自来,偶尔他还会亲自动手。把花放在那儿,可见慕父对花的重视。
见李管家犹豫,慕父心中苦笑:“你觉得我对慕雨不好?”
“这……”
李管家端着花盆,不知所措。
“你直说吧,我就是想听听。”
“慕先生,慕少之前将慕大小姐踢进海,慕大小姐进医院后却让她道歉,不知道您还记得吗……”
“我一直待在慕家,其实没怎么关心慕大小姐的情况,只是慕大小姐在家里也不好过,有时候地位连下人都不如。”
“我去放花了,慕先生您……好好休息。”
李管家说完,抱着花盆离开,慕父却再也冷静不下来。
他深呼吸,回想起慕母的话。
慕雨不仅住在下人房,而且就连使唤下人,都做不到。曾经一次偶然的机会,慕母遇到张姐请张晓燕帮忙洗慕雨的衣服,张晓燕却表示慕笙让她们不必再为慕雨工作。
那时,慕诗梦推脱说根本不知道张晓燕为难慕雨,但是她真的不知道吗?
慕父点开手机,给慕诗梦发去消息。
不一会儿,脚步声传来,慕父叹气:“我以为你只是这次烧衣服是故意的,但你还吩咐张晓燕带着下人欺负小雨,是不是过分了?”
他说完,却迟迟没有等到慕诗梦的回话,转头,看见的是满眼难以置信的慕母。
“你刚刚说,诗梦,是故意的?”
迎着慕母的目光,慕父张张嘴,却说不出话。
他可以在背对慕母的时候从容地骗她,但直面这个朝夕相处的人,他还是有些手足无措。
恰在此时,慕诗梦下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