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夏面色一变,捏了捏拳头,黑亮的眸子沉沉地扫过原封不动的沙发和茶几,察觉陆扬是自己离开的,才稍稍舒缓了神色。
她皱皱眉,径直往会客厅的方向走去。
刚走到拐角,会客厅里传来男人讲话的声音。
时夏扒着墙角的壁柱,悄悄地探出了脑袋,只见时浩霆背对着她坐在单人沙发上,站在一边的徐律师正将手中的牛皮笔记本递出去。
她默默缩回头,摸出手机又看过去。
“这东西浪费了我不少时间。”时浩霆接过本子,直接用打火机点燃了。
黄红的火焰从本子边缘升腾而起,很快随着烟几乎覆过整个本子。
徐律师脸上的神色一紧,差点想替他扔了本子:“时先生,小心火。”
时浩霆轻笑一声,捏着本子的两根手指一甩,将它抛到旁边的垃圾桶里。
“您不是说这个本子是您的保命方子?就这么烧了?”
他拿它换了离开的航线。
时浩霆斜眼看了看徐律师,明明他坐着,徐律师站着,这一眼却仍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徐律师垂头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嘴。
“不过,这个本子是陆扬故意交到检察院的,他好像发现了我们跟蔡英明的合作。”想到陆扬起初笃定、胸有成竹的模样,徐律师的心里有些打鼓,“而且蔡英明说,这是他最后一次给我们传消息。”
最后一次?时浩霆幽蓝的眼眸闪过丝笑意,他的嘴角也确实勾了起来,说出的话却是带着嘲讽的语气:“他看来还不够了解我的游戏规则。”
徐律师也是久经战场,跟着时浩霆干了十多年,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就在这时,安静的空气里忽然响起一阵清脆的铃声。
时夏呼吸一滞,连忙挂断陌生的来电,转身又摁停了录像键,心脏如打鼓一般急促地怦怦直跳。
“谁?”徐律师往外面走去。
……
整个公寓大得离谱,像是迷宫似的,陆扬从上一个客厅穿过,再走到下一个客厅,走了好一会儿没找到徐律师。
他也没碰到任何人,偌大的空间仿佛就只有他们几个。钟表的滴答声按着固定的节奏一下一下地响起,比他的心跳和脚步慢上好几步。
“陆扬。”
突如其来的一道声音响起,陆扬的心跳一刹那被吓得骤停,过了一两秒才反应过来,松缓了僵硬的指尖,循声往前走了两三步。
干净通透的落地窗前有一个坐轮椅的女人,穿着一身亮黄色的长裙,戴着一顶浅黄的毛线帽,腿部盖着一层绵软漂亮的厚毯。短短几天,她看起来比他上次见面的时候瘦了不少,单薄的长袖下看得到如柳条般瘦削纤细的手臂。
陆扬踌躇着,往左右扫视了一圈。
叶灵轻轻地说:“这里只有我。”
那就是说时浩霆已经去见徐律师了。
陆扬急着去探听他们的谈话,可看着不远处病弱无法自理的叶灵,鞋尖一转,走进了餐厅。
他从满满当当的餐桌边绕了过去,走到轮椅边蹲下身,温和地问:“时夫人,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能陪我说说话吗?”
在这种时候?陆扬抿抿唇。她的眉间轻轻拢着,面色苍白如纸,露出显而易见的疲惫与虚弱,只有一双和时夏相同的亮晶晶的桃花眼,透出与时夏截然不同的安宁而平静的神采。
“您想说什么?”陆扬在她的示意下搬了把椅子。
叶灵慢慢偏过脸,看向他笑了笑:“果然是个好孩子,我记得以前夏夏常说,你很会照顾人。”
陆扬眼眸微闪,他从没听时夏说过。
他脸上微妙的疑惑表情被叶灵看在眼里,叶灵诧异一笑:“你不知道?高中的时候,她暗恋你三年了。”
陆扬顿时愣怔地睁大眼,真的吗?
“我不知道。”他不知道。
他的脑海空白了一瞬,以往缜密算计的脑子像卡壳了似的,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却是在胸膛下震天响。巨大的欢喜像窗外柔软又清凉的云团从心底轻快地一跃而起,在空中忘乎所以地飘飘****着,再铺上一层明亮温暖的阳光。
之前他会下意识将这股子情绪压下去,告诉自己这没什么,时夏的喜欢与不喜欢总在变。
可她暗恋了他三年呢。
他情不自禁地翘起嘴角。
明明这么兵荒马乱的时候,他得去盯着时浩霆他们,得去看看蒋正的微博,得去问问韩队的人出发了没,他忽然放纵了自己压抑已久的心动和雀跃,扫空了阴霾。
“高考结束后她不是跟你表白了吗?”
……
“去我家吧,我可以收留你,不过你得做我的男朋友。”
与其说是表白,在他看来,这更像是某种胁迫。
……
陆扬喉咙滚了滚,轻轻“嗯”了一声。
“你家里人知道你和夏夏在交往吗?”
话音刚落,“咚”的一声,摆钟发出闷响。
一点了。
陆扬瞥了眼墙上的钟,嘴角泛起一丝苦涩:“我妈知道,我爸……”
叶灵疑惑地盯着他。
“他六年前出了车祸。”
叶灵平静的目光中露出慈悲的怜悯:“死亡是一种长久的告别,人人都会经历这一天。陆扬,我知道以我现在的状况来说,可能在逼迫你……”
话一顿,叶灵自嘲地笑了笑,“能请你答应我,好好照顾夏夏吗?”
“好。”
“约定了?”
“是。”陆扬郑重点头。
“不过,您可以告诉我,会客厅在哪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