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九宸正在提笔写字,听到她走进来,已经搁下笔,飞快的拿起一旁的书遮在了纸上。
时锦棠看到了他的动作,身形一顿。
虽然她自己每次进书房,都是低着头避嫌,从不看他桌上的东西,但是他今天这么避开自己,还是头一次。
细白的牙齿紧紧的咬了一口下唇,她上前把暖茶放在了他的桌上后,连头都没有抬,直接就后退了三四步。
拉开了自己和书桌的距离,也拉开了和君九宸的距离。
虽说是避免,不过她心里还是有些在赌着气的。
谁稀罕看他那些东西!
君九宸抬眸盯着故意站远一点的时锦棠,她的眉眼向来生动,那些恼意清晰的都跃然于眉间。
他淡淡开口,“什么事情?”
“我知道周将军跟你说过了,不过我还是过来想亲口跟你说一声,我只是为了对付宋成义,才想找到当年跟他私通的北戎将士。”
末了,她鼓了鼓腮帮子,又道,“不管你信不信。”
君九宸刚拿起茶杯,闻言又重重的放下。
他没跟她计较,她倒是自己生气上了。
“你来就是说这个的?”
“还有。”
时锦棠终于抬起头,一双明亮的眼睛里带着几分怒意和不甘心,瞪着他。
“你上次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不清楚,你干脆直接摊开了跟我说。”
“没什么好说的。”
有些事情,一旦明说,就再也回不去了。
时锦棠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想快点把误会搞清楚。
可是她才想开口,就见他倏地起身,抽起桌上的那张纸,绕过她快步离开。
时锦棠伸手想拉住他,却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衣袖从自己的指尖溜走。
她大步跨出去,瞪着君九宸快步离开的身影,忍不住喊了一句,“你就是个胆小鬼!”
男人身形硬生生的一顿,头也不回的抬脚离开。
时锦棠恼怒的跺了一下脚。
这人怎么这样!
周将军办事效率极快,当他带了九个将士站在她面前的时候,时锦棠正蹲在树下翻着暮岁先前送过来的养护手札。
"王妃,人已经给你带到了,你有什么问题,可以尽管问他们。"
时锦棠转身,看着那些将士。
年纪最大的,看起来也已经有六十多岁了,瞧着他身上的军服,应该是伙头军,最小的也已经有三十岁的摸样了。
都是那场战争里存活下来的人。
他们神色各异。
有些人低着头,不太敢看她。
有些倒是不服气,叉着腰冷眼瞥着她,鼻子哼哼。
时锦棠知道他们的心思。
她上前,先是向他们恭敬的行了一礼。
“诸位将士,我今日请周将军找你们来,只是向问问十余年前战场上的一些事情,搞清楚真相,并非是为了向你们寻仇。”
“王妃,战场上生死都是天定,怨不得旁人……”
这话一出,时锦棠眉心就紧锁了起来,直接看向了说话的那个伙头军。
这里面,他年纪是最大的。
伙头军征战不上战场,只做后援,一向是新兵或者是老兵才做的。
老兵……到他这个年纪,也大多都退役了,除非是家中无人,得靠军饷过日的,才会冒着老命一条还要上战场。
“你家中应当是无人了吧?”
那伙头军闻言,怒目横视。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和你一样,家中无人,都死在了战场里。”
至于她的祖母和阿弟,她早就不要了,也不认了。
伙头军愣了一下,这才拿正眼将她细细的打量了起来。
“战场上生死输赢的确不好追究,可你行军多年,应当比我更清楚,若无内贼出卖,根本不可能全军覆没,只有一人生还。”
“害死我爹娘,害死十万八千名时家将的那个人,如今锦衣玉食,步步高升,是百姓眼中的英雄,是皇帝眼中的重臣,而那些死在战场的人,妻儿爹娘都无所依靠,流离失所,我如何能放下?”
时锦棠脾气是好,但也没有那么的好是,说到最后,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恨意。
“你若是不愿意跟说,大可自行离去,我不会阻拦,也不会私下耍手段为难你,你大可放心。”
那伙头军大概是听着时锦棠的话,想到了他自己,浑浊的眼中有湿意。
他用力的眨了眨眼睛,把眼泪逼了回去,再开口,倒是软下了语气。
“当年,我是冲锋,有一日收到军令,要我们当晚夜袭敌营,各路小兵都有各自的路线……若不是早有谋划,那就是有人透露了线索。”
就算是谋划,也不可能把所有的敌军营帐的内部情况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所以,这个伙头军几乎是笃定了应该应该就是南昭应该是有叛军的。
不过至于是他们北戎的哪一个将军跟叛军有联系的,不是他不说,是他真的不知道。
他当年只是一个冲锋小兵,接军令做事,根本见不到将军。
“那你当时是在哪个军营?”
周将军紧跟着追问他。
“回将军,是陈护州将军,不过他当时也死在了战场上。”
周将军又紧跟着追问,“当时的副将是谁?”
“回将军,没有副将,当时的副将和陈将军不知道为何吵了起来,被陈将军以军令处死了。”
“大战当前,处死副将?”
时锦棠蹙眉。
她是将门女,自小就听爹娘说起军中诸多事情。
军规是重要,但是大战当前,处死副将,只会扰乱军心。
那个陈将军怎么会这么做?
而且……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赢了。
伙头军叹了口气,“王妃,我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
时锦棠又问了其他几个将士,问出来的都是差不多的内容。
他们当时都只是小兵,根本接触不到大将军。
接近不了权力中心,自然是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的。
周将军看着时锦棠垂下眼眸,忍不住低声安慰道,“王妃放心,王爷已经开了口,本将军自会帮你调查清楚,当初当年的那个人!”
“辛苦周将军了。”
周将军将那些将士们带走后,时锦棠一个人坐在院子里许久,直到天色暗了下来,冷风吹得她手指都冻僵了,她才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