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家这代家主,十几年前还只是个海边两百多亩田的小地主。(注)
最值得称道的手笔,就是把自家小女儿嫁给了朴国昌,当上了别将夫人。
也是借着女婿的势力,自家庄园越扩越大。
尤其是四年前,女婿从东江那边拖来了上百户辽民,虽然是朴家挑剩下的老弱,但也让金家实力大增。
不但把田地扩张到两千余亩,还养了十几个脱产的武装护院。
原来种地的奴婢们,摇身一变都成了管庄,往死里用这些卑贱的汉奴。
金家成了妥妥的一地豪强,每次去三和县城办事,谁见了他不尊称一声金老爷。
这些凶残匪徒的突然到来,如梦幻一样的好日子戛然而止。
金老爷在宅院内又惊又惧,束手无策。
还是自家两个儿子顶用,一人一把弓,成为家宅最后的防线。
“跟俺冲!”
一句突兀的汉话,表明了这些匪徒的身份,但这也没有什么卵用。
徐海峰穿着布面甲戴着碟盔,一马当先冲进院内。
他爹生怕自家儿子战阵上有了闪失,连他碟盔相连的面甲都是铁片打制,比别人的皮面甲更能防箭。
“咻!咻!”
两支先后射来的箭都很准,一支射在胸口,被护心镜弹飞,一支撞在面甲上,“当”一声被崩飞。
缩缩脖子的徐海峰,脚步没停,两手握紧的钉锤已经饥渴难耐。
“唰!”
左侧一道水波样的刀光闪来,徐海峰一抬左臂用虾尾式的臂甲硬接。
“当!”
锋利的刀刃在甲片上火花一闪,“呼!”一锤直奔脑门而去。
“哐!”“啊!”
金家长子惨嚎着一头栽倒在地,头上的乌帽瘪下去一个大坑,估摸着脑壳裂了。
“咻!”
近距离又是一箭射来,不到十步的距离,徐海峰只觉得后背一疼,估计是被射透了甲片。
“草你大爷!敢伤俺?”
刚射了匪首一箭,还没来得及欢呼的金家次子,被紧跟在徐海峰身后,一起冲进院的队正赵华,一箭射穿胸腹。
惨叫声刚起个头,就被徐海峰脱手扔过来的钉头锤,狠狠砸在面门上。
“哐当”一声,仰面栽倒,这脸上就跟开了酱铺一样,红的、紫的涌出来一片。
“哨长!你中箭了!出血了、别乱动!那谁去喊医兵赶紧滚过来!”
徐海峰本来没觉得多重伤,只是后背疼,被赵华一嗓子吓一哆嗦,只觉得全身都发软。
就这还得死撑着面子,对赵华摆摆手。
“俺没事,赵队正你带队,给俺杀光这些西八!”
“是!哨长!”
一队人举着刀枪呼啦啦冲进内院,所有路过扶着墙摆造型的徐海峰,都被他背后插的羽箭震撼。
哨长真是硬汉子啊!
第一次战阵负伤的徐海峰,在铁面具掩盖下,紧张得直咽吐沫。
不敢乱动,后背一动,锋利的箭头就划伤皮肤。
热乎乎的血流沿着伤口顺着后背往下滑,湿漉漉的让他很是心慌。
心说回去后,还得叫爹把后背甲片打厚实些,光顾着防前面了。
“哨长!哨长在哪儿?俺来了!”
今年才十三岁的小医兵刘大能,大呼小叫地冲进院子。
疯子没好气地骂了一句:
“咋呼啥?瞎啊!”
……
队正赵华领着一队人连同从后门攻进来的一个伍,十七人把内院的七八个金家老少,以及四五个仆役全杀了个干净。
按计划安排一伍补刀,并把尸体拖到一起,带着一队人一阵风又跑回前院。
徐海峰已经脱了甲胄,露着血呼啦的后背。
箭矢被甲片挡着其实入肉并不深,但是被疯子挥锤砸人的大动作,箭头在后背上划了一道几寸长的伤口。
皮开肉绽,看起来像小孩嘴一样。
“┗|`O′|┛嗷~~”
药酒倒在伤口上,疼得徐海峰嗷一嗓子,黑不溜秋的光脊背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哨长!你忍住疼,俺给你缝针”。
“等会儿!”
徐海峰听到呼啦啦的脚步声过来,赶紧悄咪咪地抹了一把脸。
“咳咳!那谁!赵队正!”
“俺在呢!哨长怎么样了?”
“些许小伤,都不叫事,你赶紧带人去召集咱辽东乡亲,按既定方略办!”
“是!哨长!”
一队人离开时,都看到了哨长后背依旧血流不止,心中充满深深的敬意。
哨长真牛掰!
“大能你说实话?你缝针手艺行不行啊?”
“哨长你莫瞧不起人?俺比三猴子厉害多了!别动啊!”
“嘶!你你你轻点……”
唉!咱疯子也就黑点,看上去嫌老,其实人家才十六而已。
……
并不是秦逸本人自带光环,其实从打岫岩城外大岩沟村开始,都是低风险的战斗。
敌人实力有限,既是练兵见血,也是抢人抢粮。
几次行动收益很高,但都没出现提得上手的伤亡。
顶多是磕着碰着,或是地滑摔倒,扭伤胳膊腿。
就算是上次围攻朴国昌,也只有一个少年兵补刀时,不小心被西八濒死反击,砸了一棍子。
仅此而已!
这次徐海峰带队出击,连他在内的轻伤员居然有四人,虽然几人并无大碍,但这也让他很是郁闷。
没法了啊!新兵蛋子近半,训练时间太短。
主要是金家离朴家太近,不及时动手的话,错过机会就难办了。
好在一切还算顺利,打下金家庄银子不多才几百两,但其他缴获颇丰。
金家庄粮仓比朴家还大,小麦、粟、豆等,加起来超过千六百石,牲畜家禽也不少,这都是獐子岛急缺的。
这边没有朴家庄那样的重体力活,百余户汉奴活下来的超过七成。
七十四户、三百六十二人,汉奴们从低矮阴冷的草棚子里蹒跚而来,一场春忙差点累掉半条命。
一群人瘦骨嶙峋、衣衫破烂,都快要分不出男女,可想而知这些年熬的多么辛苦。
确认来人身份不是匪徒,而是东江秦把总派人来救他们。
大伙儿哭得稀里哗啦,憋屈和羞辱终于结束。
苦难的日子到头了!
二十多户金家管庄,被汉奴们揍得跪地哀嚎,搓着手求饶。
赵华也没阻止,等大伙儿打累了,这才意气风发地大手一挥。
“乡亲们,别把这些西八打死,俺们把总有令,运回去当奴隶,让西八们劳作至死赎罪!”
“把总英明啊!”
接下来的流程很简单,参照朴家庄例,只留了二十多户、百余西八未杀。
其余被指认出来的管事、护院,他们的家眷,一律拖进内院处决。
尸体同样扔进海里,毁尸灭迹。
海沧船比铁山船大了不少,但也跑了三趟才运完,金家被搬了个精光。
粮食、牲畜、农具、鸡鸭猪羊,啥都没落下,连内院的枕头被褥,好点的箱子都被一扫而空。
一望无际的田野里,新出的麦苗依旧在春风里摇晃。
而往日喧嚣的金家庄,无声无息,宛如鬼域。
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