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本正经提要求的男人,薛连城很无语。
“幼稚。”
男人还是不生气,只是故意转身,“不喊就算了,我走了。”
薛连城不理会。
男人走了几步,见她一点反应没有,拿她也没办法,只得叹口气折回来,“小犟种,跟我来。”
薛连城确实不知道该去哪里给她娘烧纸钱,便跟在他身后。
男人是想带她骑马的,但在梅可卿那里吃了亏,最后还是带她上了马车——
倒不是怕薛连城纠缠他,是怕给薛连城添麻烦。
持续的关注下,他现在几乎了解了薛连城的全部。
这孩子母亲走得早,父亲又不是个东西,还有个恶毒的后娘,行差踏错一步,都是万劫不复。
但他还有件事没搞清楚:这么聪明的女孩子,为什么会看中萧旻那个废物?
周月浓明显不喜欢她,这桩婚事即便结合了,她也不会有好日子过。据他所知,周月浓暗地里一直想劝老东西退了这门亲事。
老东西让他去梅家提亲的时候,他内心有个阴暗的想法,如果她真的退了亲,那他是不是可以和老东西说,他来接下这门亲事?
男人的思绪飘得很远。
薛连城的声音打断他的遐想,“你也要祭奠亲人吗?”
男人看了看手里的纸花,点头,“和你一样。”
薛连城微微一怔,没想到,这男人和她一样,也是个失怙的可怜人。
男人选的地方很好,在城外玉带河源头一处有山有水的地方。
下马车的时候,飘起了小雨。
细雨绵绵,芳草萋萋,薛连城想起亡母的音容笑貌,心情很低落。
男人拿出一把油纸伞,撑在她头上,任凭自己淋湿了大半,陪她在一棵垂丝柳树下烧完纸钱,又不知从哪又变出两盏河灯。
“都说河灯可以通灵,你有什么话相对你母亲说,可以用河灯传过去。”
薛连城并不信鬼神之说,可男人这么说了以后,她就感觉,母亲的灵魂,就在河岸的另一边。
男人见她不抗拒,就帮她点燃河灯。
薛连城接过点亮的河灯,蹲到河边,小心翼翼双手捧着河灯,闭上眼睛默念了许久心事,才将河灯放到河中。
河灯顺流飘走,薛连城的心事,仿佛卸去一半,人也松泛了很多。
男人这才道,“你去马车上坐一会,我烧完就来。”
薛连城这才想起他也是来祭奠母亲的,颇为过意不去,就接过纸伞,学着他方才为自己做的,也帮他撑伞。
男人敏锐,察觉到她在为自己打伞,立即道,“多大的雨雪我都淋过,还能怕这点儿小雨?快去马车上待着!”
薛连城拗不过,只能先回了马车,趴在窗棱边,静静看着男人点纸。
看着看着,她忽然发现,男人的身形和长相,都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可一时间又想不出他和谁像。
也不知是不是怕她久等,男人很快就回来了。
他的两肩和头发,都被细密的雨珠打湿了,雨水拭去了他的凌厉和压迫感,他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时柔和很多。
不知是不是同病相怜的思亲痛苦,让两人在这一瞬间,都有了种惺惺相惜的错觉。
薛连城打破宁静,“我能问你是谁吗?”
男人一笑,“怎么突然问这个。”
薛连城立即知道他不想回答,“那不问了。”
男人对她有着出乎的耐心,“咱们就这样相处,做个知己也好,互相做个树洞也罢,不是挺好的嘛?”
薛连城淡淡道,“做知己,我们之间不平等,你知道我的一切,我对你却一无所知,至于树洞,我不擅长倾诉,不需要。”
男人至今没有告诉她身份,一来是怕她一旦自己是她的未来大伯哥,就不会再和他私下往来了,二来也有私心,他总觉得薛连城和萧旻成不了。
“你迟早会知道的,现在不是告诉你的时候。对了,你年纪很小,你母亲亡故的时候应很年轻,她为什么早亡?”
薛连城狡黠地看他一眼,“你先说。”
男人对她的警惕不但不生气,反而很满意,小狐狸就该这样,傻乎乎的蠢女孩,才会随便对人畅所欲言。
“我母亲出身很不堪,是个西域舞姬,我父亲在西域遇到她,为她的美貌沦陷,于是有了我。”
男人此言一出,薛连城就被吸引了——
她看人算准,这男人身上有股与生俱来的矜贵和傲慢,那是贵胄人家才能养出的气质,他的母亲却是个舞姬,这里面注定有个红颜薄命的悲惨故事。
“哦?后来呢?”
男人面色很平静,仿佛在说着事不关己的故事,“后来,我父亲回京,他自诩是个负责任的好男人,把我母亲和我都带了回来,并跟他的父母提出要明媒正娶我母亲。”
“我祖父母不答应,他为了保护我们母子,带着我们在外面住了三年,再后来,祖父母妥协,答应让我母亲进门,但前提是我父亲要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
“我父亲既不想忤逆父母,又放不下家世,就答应了。”
薛连城不由感慨,两人同样是亡母,缘故却差之千里,“你母亲没名没分,进府后日子很难过?”
男人摇摇头,“她有名分,我父亲为她争了平妻的地位。但她忍受不了和其他女人分享男人,自此与我父亲离了心,终日闭门不出,郁郁寡欢。我父亲一开始还出于愧疚哄她,后来也倦了,与新夫人越走越近,我母亲便一病不起,二十出头就殁了。”
薛连城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评断。
说起来,男人的父亲确实有担当,自始至终没有抛下他们娘俩,但从感情上来说,又实实在在地背叛了他母亲,她母亲但凡是个京中女子,只怕都会在新夫人进门后竭力拉拢丈夫,而他母亲,偏偏是个质朴的西域女子,认定了一生一世一双人后,宁死也不肯接受丈夫的枕畔出现新人。
“我能理解你母亲。”良久之后,薛连城说出这句话。
男人笑了笑,“你很善良,没有说我母亲愚蠢。”
薛连城也淡笑,“一个相信贞洁感情的女人,可以说她执拗,绝不可以说她愚蠢。你母亲只是选错了人而已。你父亲也许也有很多无奈。”
男人微怔,“你觉得我父亲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