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邑城，市集。
红梅的鹿皮小靴刚踏过门槛，银铃般的喧哗就裹着焦麦茶的香气扑面而来。
来往的行人不断，抬头看去都是各种的商贩。
“苇叶扎的竹夫人，扇凉风喽！凉枕凉榻凉席子！”
“奶白羊杂咕嘟嘟，馍馍掰碎了给您烩一炉！
“虾皮紫菜胡椒面，十个铜板吃一碗。”
叫卖声不绝于耳。
完全不同于阴山的荒凉。
赵奇穿越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感受大周王朝的市集。
他有些好奇，左顾右盼。
看什么都是新鲜。
在逛了一会之后，赵奇带着红梅直奔卖豆子的地方。
只见偌大的粮铺门前，上百只麻袋整齐排列。
麻黄色的是北漠鹰嘴豆，油绿如翡翠的是淮西青豆，还有金沙似的冀州小黄袍。
“今日发市是给粜场老爷备的硬货！”伙计甩开半丈长的枣木秤杆，铜权撞在秤星上迸出火星。
“临清集头茬豆，出油率保您每斗半斤青油嘞！”
赵奇没有去查看门口的那些豆子，因为那些都是样板货。
他来到庭院中堆放的麻袋，扯开线头往里面抓起了一把，端详了一下。
“有意思。”
赵奇微微眯起眼睛。
因为日光照在豆子上面，看到细碎的金光一闪一闪的。
几粒小小的金砂混杂在其中。
那边的掌柜看到赵奇在这里查看货物，顿时着急地赶来。
“后生，这一批货物早已经有人订了。”
“放下，赶紧走！”
他直接对赵奇进行了驱赶。
赵奇明白，这等夹带私货的，掌柜九成是流寇出身。
“我是来买豆子的。”
“你却是要赶人？”
赵奇抬腿踢向放豆的板车。
百斤重的麻袋轰然裂开，青铜渣滓混着碎豆倾泻一地。
赫然是三成掺了砂石的次货！
“客人……”方才傲慢的掌柜喉咙陡然发紧，“这批货原是给漕运抵债的……”
红梅的剑穗无风自动，在对方抓向腰间牛耳刀前一瞬，她倏地抬腕轻振，四十七枚银针激射而出。
但见那汉子膝弯膻中要穴齐齐中招，整个人歪靠在破筛筛过的豆堆里，像是一条被钉住七寸的草蛇。
“北地绿林惯例，见血分三成利。”赵奇随手捏一颗绿豆。
“你这车统共掺了二十八斤砂砾。”他靴尖挑起滚到脚边的金砂粒。
“但冲着这三钱赤金的添头，我出双倍买七十二车的窟窿货。”
掌柜浑浊的眼珠蓦地瞪圆。
寻常客商计较成色已算精明，此人竟连夹带金砂的数量都估算得如此精确！
红梅垂眸掩去笑意。
这几日她随主子来到云州，连御史大夫都敢拿捏。
区区一个有流寇背景的掌柜而已。
“板车轱辘的凹纹里积着云州红土。”红葱指甲捏住粒金砂举到阳光里，红梅眼尾的胭脂痕恍若滴血，“大人要的是卖豆人背后的越岭商道吧？”
赵奇但笑不语。
商队走西口必经的黄山谷地，正是从云州私运铁矿的要冲。
这些掺金的豆粒，正是往来商贾打点关卡的证据链。
米氏商会怎会不考虑茶马古道上枝枝蔓蔓的耳目？
赵奇以后将玻璃卖出水晶的价位，也是要跟这些人打交道呢。
这时候，粮铺后门有六个汉子推着几辆独轮车走了进来。
“古法‘络车’的工字轮，这工艺早该绝了！”红梅有些吃惊。
她能从这独轮车中，嗅到一缕浮动的沉水香。
那独轮车的轮轴，分明是前朝水师战船的龙骨余料！
这流寇怕不是还牵扯到其他事情上来呢。
赵奇一步挡在她的面前：
“我们是来买豆子的。”
“别的事情我们不管。”
红梅慌忙垂首，耳后碎发间却渗出薄汗。她在记轮轴的斜孔数。
那跟大周军械监制式驽机的配套零件很像！
“掌柜的，这银票你收吧？”
赵奇从胸怀之中掏出一叠银票，从中抽取了一张递给了掌柜。
掌柜看到那银票上的金蟾标识，顿时一惊。
这种规制的银票，只有官老爷才使用。
寻常百姓、商户哪里接触得到。
“原来是官面的人呀。”
掌柜挤出笑容：“区区赤金豆子，大人拿去就拿去了。”
“不知道大人有什么路子，我们也能吃点残羹剩饭呀？”
赵奇一听就明白了。
这掌柜以为自己是官府里面的人，用来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呢。
“白瓷你知道吗？”赵奇忽然问道。
“你是说……您有买卖白瓷的路子？”掌柜眼睛一亮，对赵奇的称呼都改变了。
“某听说在幽州、雍州有一些白皙如玉，精美如雪的瓷器售卖。”
“当地的达官贵人疯抢。”
“您要是能将这瓷器运来这里，某愿意以两倍的价格收购。”
赵奇听到这番话，顿时松了一口气。
看来米湘云的销售很顺利。
瓷器在后面可以大规模铺开。
像是这个粮铺掌柜这种，带其他背景的商贩。
也是很好的销售途径。
“很快吧。”
“过上一两个月，可能就有一批白瓷了。”
赵奇给这掌柜画了一个大饼。
“哎呀……”掌柜激动得脸颊通红。
“那就一言为定！”
“大人下次有需要什么豆子、米面，都可以跟我说。”
“我王胖子在这道上，名誉还是很响亮的。”
最后，这掌柜给了赵奇一个优惠价。
赵奇按照12文钱一斤豆子。
黄豆、绿豆一共买了七十二车。
总重量在两万一千多斤。
这么多的粮食，转运起来是个麻烦事。
还好米氏商行在安邑城有店铺。
毕竟安邑城是云州的首府。
红梅带着印信，借调了几十名伙计，还雇佣了镖局四十余人，才将粮食的事情安排好。
“主人，买这么多的豆子来干什么？”
红梅看着米氏商行的伙计将豆子搬运上车，一边好奇地对赵奇询问。
“你不懂。”
“豆子浑身上下都是宝！”
赵奇知道，大周王朝还没有将豆腐的做法给发明出来呢。
对于大周百姓来说，豆子煮熟了也硌牙。
吃多了还放屁。
只能用来喂养牲畜。
但是赵奇不一样，他知道豆子能做成豆芽、豆腐、豆皮、豆泡、豆饼、腐竹……
作为便宜又充足的蛋白质来源。
赵奇让营地内的百姓都吃上豆制品，身体素质蹭蹭地往上长！
个个人高马大！
再配合没有资质要求的铁臂功、铁砂掌。
自己的营地，岂不是要起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