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盗墓:国宝专案组

第79章 跨省的监听,南北的师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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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回到西海市局。

二楼值班的老张正指挥他徒弟操作电脑,见我们路过,扬扬下巴,喊一声时队,上月我们新钓了一群“水耗子”,今晚有批“青头货”,他们想请我去给“掌掌眼”。

不是每个盗墓团伙都有胆量把黑手伸向国家级文物,引起全社会轩然大波,小盗小贼作案也是屡见不鲜。

不过,这群水耗子敢让老张去掌眼,说明警方已经获其信任。这个文物案子估计很快能破。

今晚别去。不急。齐朝暮却指导说,锁定位置,等他们加码,亮出“压堂子”的宝贝,你们再假装走眼,故意黄了这桩买卖,他们肯定气急败坏,匆忙找下家,那时候咱们再趁机一网打尽。

往里走,市局的人提醒我们,关望星的视频会议已经接入了。

重启之后,国宝专案组由文物侦查界的传奇关望星牵头,郑弈参办,今晚是第一次安排部署,点名齐朝暮和我参会。

我俩在西海,他俩在吴州,这时候开一场跨省视频会议,倒颇有一点远程垂训的味道。

前面人已经先行一步,替齐朝暮推开了玻璃门。几名警卫员紧随其后,再后面是我。

会议厅乌泱泱坐满了人。

我抬眼望向四五米高的主屏幕:

吴州主会场。关望星正襟危坐,金红背景衬得他像一尊供在佛龛里的白玉观音。他的警服也整饬得棱角分明,连领带夹都完美与衣襟中线垂直,严谨至极,无可挑剔。

郑弈毛茸茸的脑袋也从师傅右后方探出半截。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警察正好奇抻着脖子,打量各个分会场的布置。瞧见双向摄像头亮灯,他才慌忙挺直腰板,也学着师傅的模样正襟危坐。

嗯,今天小郑也在努力做个大人。

我盯着郑弈保温杯,杯盖上是可爱的熊猫造型,两个半圆黑耳朵竖着,被主人甩得簌簌颤动。我想起去年跨省追文物,这小孩也抱着杯子说光阴哥你放心,我帮你盯监控呀,结果转头就窝在指挥车后座睡得口水直流。

“你看他俩,真可爱。”齐朝暮笑着朝我眨眼。

我回一微笑,深以为然。

相关人员拉开首排正中间的椅子,让文物侦查界另一位王牌落座。

很快,身着藏蓝制服的齐朝暮也占据了西海分会场的C位。他也很上镜。眉眼凌厉,不见敷衍和死气沉沉的肃穆,目光所见皆能牢牢记住。他宽松的领口翻出半寸京绣云纹里子,活动手腕,唱戏抖袖似的,比主屏幕上的关望星更多几分闲云野鹤的气质。

我突然想起一句话。

弱者才需要张牙舞爪,强者只会努力让自己显得单纯无害,平易近人,不然没人跟他们做朋友。

我紧挨着坐在师傅左手边。

哟,真巧。齐朝暮随手翻了翻桌面会议指南,指着“西海文物新案”,对我讲,吴州警方刚跟他递话儿,说新起一批“海捞瓷”。他还纳闷怎么先斩后奏,敢情是给“关菩萨”上供呢。”

师傅说话时舌尖顶上颚,儿化音裹在鼻腔里打转,像老北京茶馆里说书先生的腔调。

我点头,表示知道了。

关望星教过我,功不多贪。上面没安排我插手,我就不插手。只要文物得到保护,安然无恙,结果是好的,便是我们每个人的成功。

我细看会议安排,分给我们西海的任务是重点筛查海底墓的残留物,做好相关防范。又说发现西海盗墓贼最近新出了盗墓工具,什么“海底金刚钻”,能在几十厘米厚的珊瑚礁上开“天窗”,务必注意。

有金刚钻,才好揽瓷器活,早年南派倒斗就三样儿——麻绳、铁钎、黑驴蹄。现在这拿刀动杖的,快赶上科幻片了。齐朝暮轻笑一声。

今天的会议是正式场合。关望星也一改常态,破天荒地全程持稿,平仄分明的吴语夹杂着普通话,念些不痛不痒的好词。

我听着听着开始瞌睡。心想,全国都在提倡基层减负,整治形式主义和文山会海,比如主要领导发言不超过10分钟,表态不超过5分钟什么的,关望星难道不懂?

“别嫌烦。今天分会场多,你关师傅要逐个部署工作,具体细致。轮到咱们这儿,时间就长了些。”齐朝暮道。

我低头抿茶,不语。

齐朝暮又笑,说不过他讲话确实啰嗦。他抓贼在行,笔杆子功夫还差火候,还总不听劝,爱自己操刀。这材料还是我当年教他的路数,你听着吧,“坚强领导”后头必跟“统一部署”,接着“周密安排”,结尾准有‘发扬精神’。

嗯,这汇报材料的风格,怕不是10年前的老模板?我趁着有人过来添茶,偏头打趣。

“人无完人嘛。当年老关能把简单几句接警记录写成一本〈洗冤集录〉。你说他认真严谨吧,可太认真严谨了,也未必是好事儿。”

等上了第三次茶,我看看屋顶的月亮,无聊地拿胳膊肘捅了捅齐朝暮:师傅,我真不想听了。

齐朝暮笑道,我也不想听,不如咱俩“逃课去吧。

逃课?我捏着白瓷杯盖的手指顿在半空,说这间会议厅全程录音录像。又不是警校五公里晨跑,说溜就能溜下来一圈。

“嗐,你关师傅这稿子没个把小时念不完。”齐朝暮悄悄把笔记本夹在胳肢窝,说他刚瞅见食堂加餐,有褡裢火烧,麻利儿的,赶头锅热乎的。

“您又看岔了吧,那是东山烙饼切长条,切得厚,蘸黄灯笼椒酱的。”我憋笑说。

话音刚落,大屏幕里传来一声金属笔帽“咔哒”合拢的脆响。

我后脖颈汗毛唰地竖起。抬头,正撞上大屏幕里关望星一双寒潭般的眸子。他似乎也注意到了我们这边的动静,直接将讲话内容转入具体案件部署环节,慢条斯理道:

“西海原专案的同志们注意,会后要做好东山墓1号青铜卣和战国六博玉棋子的案卷移交工作......”

得,关师傅还记着上回盗洞的事儿呢。

我低头笑笑。屏幕里的关望星也停下汇报,喝口水。他左手按着发言稿,右手钢笔帽抵在扩音器上,敲了敲。

“还有,第一分会场的齐领导。”关望星抬眼看向镜头,“您最近因公负伤,考虑到您的身体状况......下一个议题结束后,您可以提前离场。”

齐朝暮也低头笑笑。关望星这回唱白脸。他的言外之意是老齐你要“逃课”就“逃”,但既然你选择坐在这里,就要守规矩,注意会场纪律!

“徒弟你瞧,想坐到你关师傅的位置,首先得像他一样坐得住。”齐朝暮说。

最后,我俩到底是谁也没跑,聚精会神听到散会。

月亮彻底不见了。

海风吹起,吹起零星小雨。

我回小别墅,顺路走走,送齐师傅回接待酒店。

路灯把齐朝暮的影子拉得老长,活像城墙上遛弯的老旗兵。人渐少,齐朝暮就问我,为什么平常跟关望星不对付?他那性子你还不知道?输理不输嘴,输嘴不输气,你跟他较什么劲?

“您这话可透着偏心了。”我踢开脚边石子,把前段时间东山查案,我与关望星的矛盾,原原本本讲给师傅听。

齐朝暮听完含义不明地笑笑,扒着路边的自动贩卖机,掏出两根雪糕说消消火,递给我一根:

“要我说你们西海爷们就是轴,那盗洞错综复杂,拧成麻花,你还敢硬闯?换我也拦你——不过老关也忒谨慎,你俩算是撞号了。你没见他亲自下墓的光景。勘测,定位,插牌子,薄薄一层土壳子翻来翻去,能翻出十八道褶子,还不往地底深挖!活儿精细得像苏州刺绣走线......”

我叼着冰棍刚要接话,背后传来清泠泠一声:

“齐领导。”

冰凉凉三个字。

虽不是叫我,寒意却顺着裤管往上爬。齐朝暮举到半空的雪糕也凝固了。

我俩齐刷刷扭头,没人。

我眼尖,又瞥见齐朝暮手机屏幕亮着,持续通话中的红点闪呀闪,赶紧提醒他:

“师傅!你手机连着视频电话!”

“不能够,我静音了啊......”齐朝暮划拉两下屏幕手指突然僵住。

“自动接的!”齐朝暮一拍脑袋。

我之前听齐朝暮讲过,他跟关望星的手机很特殊,二者是绑定的。如果关望星要紧急联系他,可不需齐朝暮本人操作,就能单向接通语音或视频电话。

我俩赶紧查看。幸好,关望星那边也散会了,会场空无一人。

关望星正在整理材料,估计另有安排,还稳坐钓鱼台,没走。

郑弈抱着他的熊猫保温杯,想溜,却被师傅一个眼风钉在原地。

“小郑。”关望星钢笔转向屏幕右上角,“去把东侧门锁了。”

我对着镜头干笑,说关师傅,我们刚才吧,随便唠唠。我不是故意说您坏话的。至少,不是故意让您听见的!

“小郑。”关望星不理会尴尬的我们,又慢悠悠吩咐,“你去把齐领导和时队长刚才的补充讲话,记入今晚的会议纪要,重点标注‘苏州刺绣’四个字。”

郑弈坐在后面憋笑。

齐朝暮摆摆手,果断转移话题。他揽住我肩膀,手机怼到会议摄像头前,说老关,我们西海的小崽子,可比你们江南的瓷娃娃经摔打。你刚刚也听见了,光阴都跟我告状了——你以后啊,也得让年轻同志多历练历练,知道吗?

“经摔打,就能随便摔了?”关望星冷笑,还提什么历练!——他当时孤身一人想摸进机关重重的战国墓,你知道吗?”

他突然抬眼,漆黑的瞳孔映着屏幕的冷光,又问我,对了时光阴,你的病怎么样了?

东山结案那晚,我俩在盗洞口发生矛盾,拉拉扯扯,关望星也知道了我皮肤极度敏感的病症。

我下意识解释:“我那病是天生的,治不好。”

“治不好,就不治了?”关望星反问,说等专案结束,你抽空来吴州一趟。我给你想想办法。

“继续说,郑弈。”关望星重新谈回工作,“记得把西沙海底墓的详细情况和考古报告传给西海。”

“好嘞。”郑弈满口答应。

“另外,既然齐领导认为该让年轻同志多历练,下周正好也有特警的任务,小郑你也去西海,陪时队他们出一趟海,复核情况。”关望星又说。

"啊?谁?我!出海?"郑弈吓得差点打翻保温杯,“师傅!我跟您可是一条船上的啊。我不乱钻什么坟头坟堆的,我恐黑......!”

那你记得带好你的夜光熊猫水杯,照照亮。关望星看看可爱的郑弈,又看看郑弈手里可爱的熊猫杯子,勾勾嘴角,说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