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里没有带一丝埋怨和委屈,只有点点的后怕,可落在萧云笙的耳朵里却让他心头一痛,忍不住撑着身子将她拉进了些,抬手擦去她眼角的泪。
“是我没护好你,才让你如此多心。身份不过是身外物,没什么配不配,只有真心愿不愿意托付。”
江月咬着唇,这些话她等了那么久,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了,却注定要辜负。
只觉得万般该死。
更是涌出无限的自责。
明明做错事的永远不是将军,偏偏受到伤害,牵连的都是他。
眼见江月哭的愈发伤心,就连唇色都惨白了许多,萧云笙脸上看不出同样的愧疚,只有一汪潭水般的沉积。
“莫要哭了。还好知道你这是为了我,不然看你为了其他男人哭,我只会嫉妒的要发疯。”
江月听着他这土匪般的言论,又气又羞,倒是真的止住了泪。
“和我走吧,萧家也好,京中也罢,都不要了,就你和我。”
“走?”
江月的泪挂在脸颊上,怔楞的看着萧云笙,只怀疑她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听错了话,还是萧云笙知道她要离开故意说的试探她。
“是,就你和我,离开后我不是萧将军,世上只有萧云笙和江月。”
萧云笙抬手止住了要开口的阿靖,用指腹轻轻捏着江月的鼻子,温声道:“从此,只有你我过平常生活,可好。”
骂名他去背。
自责他去承担。
反正他这一生背负的,欠着萧家的,早就那么多次出生入死之间还清了。
他也该为自己活一世。
他体内的毒,早晚会发作。
只是他想自私一点,好好贪恋过好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刻。
哪怕下一刻死了。
萧云笙早年读书,见到为了不连累心爱的女子从此冷落,远远避开,减少伤害。
可他尝试过只觉得这都是狗屁。
什么远着,冷着,不过是多一重的伤心。
还不如多些在一起的记忆。
拥有过总比怨怼一世要好得多。
“我什么都能放弃,只有你这件事,放不下。”
他虽脸色淡,但像个怀春的青年,脖子和脸都滚烫的,这些肉麻兮兮的词也能从他口中说出。
江月心神激**,紧紧攥住袖子,张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那黑瞳清澈见底,只倒印着她,只将她一人揽入眼底。
江月心不受的狂跳。
可她没法直接开口问,也不敢再萧云笙对视。
萧云笙是妖孽,那双眼眸漆黑似潭,是能吃人的,看着就让人不由自主深陷其中,乱了心神,忘了理智。
江月眼睫轻眨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您这样,什么都没了。甘心么?”
“有你在身边,便抵上世间万物。”
只是短短的、轻描淡写的一句,就让她的一颗心陷入柔软泥沼。
有人愿意放弃荣华富贵功勋身份陪着她
心里挣扎想要挣脱,可她却不由自主沉沦进萧云笙许诺的未来里。
又喜又悲,纠结不清。
萧云笙轻叹一声,用手轻轻搭在她的额发上指腹轻柔的摩挲着,好似这样就能安抚她心里的不安。
可一碰到怀里的人,他反而先心底一紧,有些离不开这种感觉。
掌心落下的位置,犹如雨后潮湿钻出了春芽生发似的痒,钻进了心,让他如同上了瘾。
“你没寻到我留在树下的东西,对么。”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江月茫然点头,却才知道果然和她猜的那样,山庄小院树下,萧云笙留了东西,还是李婶托人送东西来时说了一句,只说院子里的土都翻过了,是萧云笙亲自埋了什么在院子。
只是可惜她再没找到机会去寻。
“等离开这里,我同你一同去找,你见着了,就能懂的心意,你爱听故事,更爱听我的过去。届时我将关于我的一切都告诉你,你可愿意?”
离开。
这么一说,江月心里又升起好奇。
还说的这么笃定。
难不成那里头装着什么瞄写她和萧云笙前世今生的戏文,只要她看到就想起,前世种种。
江月想着,又露了些笑意。
左不过她也是要离开的。
到时候就能一探究竟。若是这戏文编的不好,她开始不会轻易放过萧云笙的。
江月心里压不住涌起一股浪潮,推着她想要点头,却克制着,小心翼翼从心里伸出一只触手试探。
“什么时候。”
江月喉咙有些干涩,说出话低哑的自己都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难听,倒像个蛤蟆似的,这人只怕又要笑话她。
果然念头刚出,萧云笙就哈哈笑出了声,等笑的眼泪都累出来,才正色了几分:
他还记得没点蜡烛的那晚,江月的泪却被他清清楚楚的看着,落着,痛着。
记得江月那故意说来刺激他赶走她的话。
哪怕她是为了保护他,也难免自责。
他的确忘了问一问这丫头。
问一问这丫头的意见。
“等安顿好我娘后……”
“只要你愿意,我都听你的,带着他们也行。”
她记得大事,将摇摆的心脏重新拨拢拉回胸膛。
江月垂下眼帘,手心里攥着的裙子早就被汗水印出了痕迹,她用指尖抚平,就像安抚心里的不安。
萧云笙勾了勾唇,抬起一只手,将她的脸轻轻压向自己肩膀。
江月在他靠近过来的气息中怔了一瞬。
萧云笙的肩好宽。
江月心里只剩下这个念头。
那种如同在山里晨雾般的气息,让江月安心起来。
转身去了别人的地方。
江月小心翼翼从荷包里拿出那个护身符,将那一缕黑发缠绕在上头。
然后放在手心里,贴合在胸口。
心又没忍住轻轻一动,
这会静下心,她摸向脸颊,这才发现眉眼的弧度竟然都是欢喜的模样。
但很快想到傅蓉说的话,又沉下心。
“看什么呢?”
这几日阿靖来的愈发多了,可手还没伸到江月的衣襟,就悬在半空半分也进不了她的身。
衣袖上多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
看似只是搭在他的胳膊上,可顿时整个胳膊酥麻无力,再无知觉。
“手,我的手……将军,将军……我疼。”
“注意男女大防。”
话音落下,萧云笙按着他的手微微一松,轻轻扶了几下,他的手又恢复了知觉飞快离江月远了几步。
龇牙咧嘴没个正型:“这不是和江月一向关系好,忘了嘛,我来可是有正事,刚收到帖子,太子要办马球会,请将军和江月姑娘前去。”
看烫金的请帖闪闪发光,江月接过来和萧云笙一同看了起来。
太子妃还在山庙,太子愈发活跃在京中各处。
萧云笙兴致缺缺,江月合上请帖不语。
阿靖凑上前:“说马球没人打的过咱们将军,听说这次奖励颇丰,还能找太子要一个恩典赏赐。”
江月掐住指尖,没等阿靖继续劝说,就转头看向萧云笙:“将军,我想去。”
萧云笙微微挑眉,点头。
第二日,两人一同出现在马球场,果然被人一眼瞧见,匆匆跑去和太子耳语,不多时太子亲自迎了上来。
“原以为你不喜欢热闹,不会来。”
“太子亲自下帖,怎么能辜负。”
萧云笙给足了面子,虽然知道他这话只是面子功夫,还是让太子满意点头。
微微一转,盯上了江月,眼底犀利的光芒宛落在她的身上。
一股股浓郁的龙涎香气,直冲着江月的鼻尖。
“我猜。这是你的面子。”
“不敢当。”
隐隐的将身体向后撤了些和太子拉开距离。
从她违背了太子的心境,总觉得像当初那些想要报复的恶狼订盯上了一般。
只想赶紧远离太子,没想到眼前的人根本不准备放过她,再一次伸手拦在了她的面前,随手将手里的扇子指在了她的肩上。
“云笙有了你这样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身上也多了人气,这是你的功劳。”
说完俯下身,贴在江月面前,轻笑着抛出橄榄枝:“希望今日你能让小瞧你的人,一个惊喜。”
江月下意识的看向不远处的看台,萧云笙正低头和阿靖说着什么,指着台下正在进行的比赛,那看台上各种目光游离在他俩之间,总是带着幸灾乐祸。
带着妾身出席太子的宴会。
这从来都没有的规矩。
江月咬破了舌尖,让自己冷静下来。
太子已然哈哈的大笑,丝毫不俱周围人的视线,拍了拍江月的肩膀扬声笑道:“今日你定要好好的下场比试一场。”
左手是太子,右手是萧云笙。
夹在中间坐立难安。
时刻挺直着背脊看着台下比赛,耳边总能听到细碎的议论声,左不过围绕的话题就是她和萧云笙。
“看到没,听说啊刚入春那场两人围猎他俩就一起消失了好久,等回来后是将军抱着她,没多久就请求陛下将人赏赐给将军了。
看看那腰,那长相是一般陪嫁么。也不知是赞叹傅蓉心机,还是感慨她可怜,她怀孕,夫君带着妾室,谁说萧将军一身正气呢。男人,都一样。”
“别瞎说,当初如何不说,妾室也是陛下亲口点的,不一样……”
“那又怎么样,就算是上玉蝶的,还不是伺候男人伺候来的万一。
这身份就算一时间图新鲜,谁还能真的一直宠着,方才还看到她故意勾搭太子呢,说不定啊,太子陛下就是下一个目标。”
这些人讨论的愈发离谱,每每说的感觉仿佛亲眼所见,可立刻又变得狗血。
江月侧着头听着,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好几次想要打断解释一下,又怕扰了他们难得这么好的兴致。
反观萧云笙,明明两人坐的位置一前一后,她能听见,萧云笙和太子自然也能听见。
可这两人丝毫没有多余的反应,如果不是江月无意间听到其中一段离谱到无语的情节,正好看着萧云笙被袖口遮住隐晦勾起的唇角,她差点就被瞒过去真的以为萧云笙没听见。
除了八卦传言,江月渐渐的有些撑不住了,又不敢放松的太过,太子这么大张旗鼓的下帖宴请这么多王城中的贵族公子贵女,一定有特殊的目的。
“下一场比赛,彩头,龙凤冠。”
“这龙凤冠乃是前朝公主出嫁时所带。”
“太子殿下,这样好的东西怎么舍得拿出来。”
“如果我没记错,这东西价值倒是不提,那公主出嫁一生夫妻和顺,子孙满堂,其中夫妻二人的感情才是最让人羡慕的。
没想到这东西一直在太子的手里。管不得太子和太子妃如此恩爱。”
“……”
听着气嘴八舌的讨论,太子淡笑。
“真是可笑……夫妻和顺,怎么能寄托在一对饰品上。”
若所托非良人,就算是带满了吉祥的饰品也不过是徒有其表。
轻嗤的嘲弄,清楚的从江月的嘴里传出。
阿靖忍不住惊呼一声,惹得萧云笙原本捏着荔枝的手猛地一握。
鲜甜的汁水顺着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落下,就像猩红的血液粘稠。
只是刚才全部注意力都还在她身上的男人,这会回头眼底只能看到江月。
江月站在那,日头正好照耀在她的脸上,一半被光打的及亮,一半则被遮阳棚隐在阴影里,坚毅和阴柔同时出现在一双眼眸。
莫名让人心疼。
“江月。”
听见萧云笙唤她,江月在日头下露出一个笑容,明媚的晃了在场大多数人的眼睛,眸光微微轻颤。
“江月,那东西你可想要。”
萧云笙的话音刚落下,江月怔楞,缓缓摇头。
“这东西给我,也没用啊。”
这是嫁人时候带的,她这辈子恐怕没有机会嫁人了。她不知不觉说出了心里话,就连身边的男人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都没注意。
江月的腰身弯的极为弯,这个动作脑袋垂下的又低,正好将一小节的脖颈露在萧云笙一侧目就能看到的位置,白生生,细如藕节。
萧云笙只看了一眼,接过帕子随手擦了几下,随意的开口:“这一场,我去。”
“这可不行。”
“萧将军去了,我们还有什么意思?”
桌子挡住了江月的视线,恰好遮住了萧云笙的表情,让她猜不出萧云笙的想法。
想着太子说的让人刮目相看不能小看人,又想着将军喜欢那头冠,主动站起身。
“江月愿意去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