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回头看向小十六。
沉默。
眼看这些人没有反应。
小十六生怕自己说得不够清楚：“有粥喝了，不要钱，大伙可以出去看看。”
“噗呲~”
阿翁突然憋笑不住，他打量着这些刁民，言语带着揶揄：“快去啊？你们不是要公平吗？戍边军都放粥了，人人有份啊，我们无仇无怨你把我堵在这里做什么？”
临了又吐了一口脏痰：“强盗便是强盗，装什么良善……”
众多百姓被这一句话噎住，落了对峙的下风，不知如何反驳。
反而转身怒目小十六。
“哪里来的娃娃，快滚出去。”
“放你妈的粥，要你多管闲事。”
一阵恶语让小十六不知所措，他不明白这些人到底怎么回事。
明明就是吃饭活命的问题，为何弄得如此复杂。
他突然莫名其妙地想起昨日陈霄给他烧鸽子的时候叮嘱他要多喝水。
人一旦饿极了，便不能多吃，吃得多了便会闹肚子。
面露窘样，就在他不知所措之时场中突起异变。
谷仓之中突然传了一声惊呼。
似是什么人被打了一记。
随即他顺着声音看去却是那名手持火把的人突然脱手。
火把便精准地投向了粮草堆积密集之处。
火龙瞬间倒卷。
谷仓大门本就是打开的，随着一股轻风游走，那火势瞬间一吸一呼窜上了房梁。
场中人均是呆立当场。
阿翁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挥手护着宗族子弟纷纷从谷仓撤出。
谷仓本就堆积重粮。
原本安放妥帖，堆落分明。
更是安排了若干人手护佑。
今日却是大意了，前些忙于换置兵器，将仓中粮草弄了个一团乱。
此刻原本隔离防火的间隙也已被填得满满当当。
阿翁明白，这把火无法救。
谷仓外却突然传来惨叫。
他猛然一惊，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夺了把钢刀便急冲冲地走出。
眼前的一幕让他眩晕。
那些刁民居然堵在了门口。
见人就砍。
宗族子弟惶急逃窜竟是被挤在了一处。
眼看浓烟滚动，再不撤离这满仓血脉便要齐齐丢了性命。
他面色一冷大喝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左右拍打，试图将人员清侧。
奈何便是徒劳。
此时大门上半部分已经被浓烟遮盖，族中子弟更是纷纷弯腰手捂口鼻。
谁会理会一个老头子的无能狂怒。
阿翁脸色狂变。
今日经过一阵厮杀，族中子弟便只剩下这些，若是今日都葬身此处。
不知如何面对先祖。
他面露惊慌，口中念念有词，满天神佛竟都不予理睬。
背后是火舌萦绕，面前是后辈子弟。
一时间怔在当场，不知所措。
恍惚间想起当年被选作族长，老阿翁的嘱托。
“这西北寒末，老辈子倒是给你们垦了些身家，不求回那繁华之地，就在此地好好经营一番，必要踏实、肯干，莫枉费了我们老家伙的心意，断了根啊。”
岁月催人老，老人岁月催。
一行浊泪流下。
不知是否经年月累的包袱卸下还是一股油然而生的生机。
“哐当”
长刀掉落。
阿翁面容清冷，缓步走向火海……
一阵脚步惊醒了还在发怔的小十六面前。
“小善人，这些人已经疯了，粮草多半等不到我们去取，我们去其他地方寻粮？
“可是……”小十六犹豫“我们救救这些人吧，这样离去总该不好。”
梁三儿拍了拍手上的尘土，皱了皱眉笃定道：“你此刻去救人，人却将你当做抢粮之人，一刀将你杀了，你冤不冤啊？”
后又一指谷仓：“人便是如此，自私至极，只有傻子才会顾着他人性命。”
小十六不语。
眼前的火光、黑烟、血红无一不让他战栗。
人便真是如此吗？
喉结滚动，已是不知如何反驳梁三儿。
他已没有勇气上前一步。
就在二人准备离去之时突然又是一阵惊呼。
回头看去却是惊骇异常。
一个浑身火焰之人从谷仓之中疯狂跳出。
周围所有人眼看火势极大，纷纷避让。
那道火焰中的人影似是毫无察觉，任由被烧得噼啪作响，一股焦臭更是四散开来。
小十六忽然目光一瞥，院中的一汪池水正是活命的机会。
只要疾跑几步便可一跃而入……
而那火中之人并未按照小十六的预想跳入水中，反而直直地冲向那伙围在门口的百姓而去。
瞳孔猛地一缩。
这是……
“快跑！快跑！！快跑！！！快跑！！！！”
那火中人影似被烧裂了声带，说出的声音如同一阵恶兽嘶吼。
百姓更是恐惧异常，纷纷向后一退。
谷仓中的子弟如同泄了洪的水闸，乌央乌央涌了出来。
眼看情况不对，几个百姓拿紧了手中爬犁就要上前阻止。
却不想那火中人影似是洞悉了想法，猛地就是冲上前来直接将其牢牢抱住。
又是一阵鬼哭狼嚎。
四周之人更是不敢相帮。
机敏些地发现这谷仓外围坐落的大水缸，惶急地找了些可用之物就朝着抱着的两个火人当头浇下。
“呲啦……”
二人皆是猛烈抽搐，喉结中涌出的声音更像是滚动的开水。
良久，二人终于停下了动作。
已是双双毙命。
有好事者探查。
二人已是骨肉焦灼在一起，无法分离。
就这个档口，谷仓内的子弟已完全没了踪影。
那些个百姓居然毫不畏惧，兜着些器皿便急急地冲进火海。
小十六已是不知所以，一股莫大的悲哀冲进胸膛。
如若是一记重拳，砸得他疼得哭了起来。
这些人疯了吗？
他们不是想活命吗？为什么要像飞蛾一般冲进火海。
“走吧，”梁三儿走上前来，拍了拍小十六的肩膀，“观中还有人等着呢。”
小十六怔了怔，目光下垂，顺从地跟着梁三儿走出大门。
梁三儿时刻关注着他的表情，眼看他六神无主，措辞一番开口道：“小善人既在少将军身边，那可还知道哪里有粮？”
“哪里还有粮？”小十六恍惚，脱口而出：“大营之中还有，若是我求求少将军……不对，求求大哥，应该能拿出些……”
梁三儿则是不置可否。
施粥所用的粮，可能是这些乡老所献。
但还是无法证明那批粮草的所在。
想起城中那次大火发生的地点，他不由地动起了心思。
“大营在北城，一来一回再加上耽搁，怕是浪费时间，不若我们往城南而去，小善人可知城南有粮吗？”
“南市？”小十六口中默念，双眼一亮，又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