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生,我們可不可以不憂傷

正文_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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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生猶豫了很久,後麵排隊的人開始不耐煩,嘴裏嘟嘟嚷嚷,要涼生點餐快一些。

涼生從口袋裏掏出一些零錢,點數了一遍,他說,薑生,咱自己有錢,告訴哥哥,你想吃哪樣?

我看了看,點了一份最便宜的,我說,哥,就要那個胡蘿卜麵包吧。

涼生想了一會,將錢仔細放在點餐台前,對服務員說,給我妹妹一個香辣雞堡。

涼生將那個小小的漢堡托在盤子裏,小心翼翼地端著,衝我笑,說,薑生,你有漢堡吃了。

我們要入座時,一個年輕的女子從對麵走來,飛速攔住涼生,仔細地盯著他,長久,如畫一樣的美目迷蒙如霧,隨後,她莞爾一笑,說了一聲,哦,對不起,是我認錯人了。

北小武衝我嘀咕,涼生交桃花運了。

我對那個女子皺皺眉頭,有些不高興地說,認錯人了就算了,沒什麽事情就走吧,我們還要吃飯呢。

那個女子淡淡一笑,看著我,還有我們桌上“豐富”的食物,離開了我們桌前。真的很奇怪,雖然我心裏對這個莫名出現的女子充滿煩躁,可是她的微笑卻那樣具有穿透力,仿佛她一笑,你的整個心髒也跟著她的笑容舒展開了一般。這種莫名的好感令人感到不安。

不多久,她就端著滿滿兩份全家桶放到我們桌上,衝我們很溫柔地笑,細膩的皮膚在衣服的珠光片映襯下美麗異常,她說,我叫寧信,安寧的寧,信任的信,就住在這附近,你們如果需要什麽幫助,就給我電話。說完,她將一張名片放在桌上,看了涼生一眼就離開了。她那湖藍色的雪紡吊帶裙如同一眼清泉,緩緩侵占了我們的整個夏季。

北小武將那張名片揣到自己衣兜裏,他說,薑生,涼生,別嫌我小氣啊,我的錢包昨晚在宿舍不知被誰偷去了。

我吃驚地看著北小武,我說,學校裏也有小偷?

北小武說,薑生,你看你,太單純了吧,學校裏也有三六九啊,咱學校裏連幫會都有,出個小偷有什麽稀罕的。

涼生說,北小武,你快吃飯吧,不是今晚還要約會嗎?別在這裏嚇我們家薑生了。什麽樣的孩子也都給你教壞了。

北小武說,反正你們倆住宿舍的時候要小心。到時,別說武哥我沒提醒你們。

北小武在肯德基裏自封武哥,可約會後回來整個人成了武大郎。

他跟我說,奶奶的薑生,金陵他奶奶的看上的是你哥,你今天是給我做媒還是給你哥做媒呢?

我就笑,我說怪不得,人家答應得那麽痛快,看來還是我哥哥的魅力大啊。

北小武為此,一個星期不理睬涼生。每天半夜爬上宿舍樓頂唱歌,見了誰都說自己失戀了,到處揚言,要跟涼生決鬥。

結果涼生用一支伊利小布丁就將他收買了,兩個人在操場上走了一圈,我坐在石階上遠遠看著,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麽,隻知道他們走近時,北小武舔了舔嘴巴,說了一句至理名言:他說,愛情有什麽味道,還不如一支小布丁呢。

14 薑生,做排骨還是乳豬?

軍訓過後,北小武進的是藝術班。不多久,他就有了流浪者的氣質,衣服和飾品離不開重金屬和塗鴉,看得我心裏亂糟糟的。

真奇怪,學校總讓我們普通班的學生注意衣著,卻從來不幹涉藝術班的生活,後來才知道,藝術這件事,都是錢砸出來的,藝術班的孩子都是有錢的孩子。

我們仨在不同的樓層,每次都是北小武下來喊我,我們再一起去一樓喊涼生。後來,我的虛榮心漸長,覺得一個男生在班門前喊我不過癮,就跟他們商議了另一套方案,北小武先去一樓喊涼生,然後他們再一起到二樓喊我。

北小武一甩他的貓王頭,說,薑生,奶奶的,你有大腦沒?會不會統籌安排?下去上來,你想折騰死我?我下來喊你,涼生上來喊你,然後再一起走不就是了。奶奶的,你秀逗了?

北小武一頓奶奶的分析讓我很難過,因為平時他的數學總是在10分線徘徊,怎麽現實中卻這麽牛起來了?

涼生笑,薑生,我們一起去喊你就是。

北小武對涼生竊竊說,你看到沒有,你妹妹腦袋開始成熟了,知道虛榮了,奶奶的,怎麽身體也不見成熟,還跟個洗衣板似的。

涼生重重給了他一拳,少編排薑生!她不是你們藝術班的女孩兒!

吃飯時,我和涼生打了兩份芹菜,北小武端了一份排骨。他看看我們,衝涼生沒好氣地說,咱爸不是給了我們仨一樣的錢嗎?涼生,你那麽省幹嗎?用來包小蜜嗎?說完,他把排骨推到我麵前,把芹菜拉到自己眼前。

涼生不吭聲,隻是埋頭吃飯。

我把排骨分給涼生和北小武,自己吃了很少。

吃完飯後,我跟北小武說,金陵跟我一個班。

北小武擦擦嘴巴說,金陵是誰?

我笑,北小武大概忘記了幾天前他還要死要活的,每天爬到樓頂上鬼哭狼嚎了。涼生用眼睛示意我,少提那些不開心的事情。其實,我倒覺得涼生錯了,北小武當時喜歡上了金陵純屬荷爾蒙作祟。

操場上,北小武倒掛在雙杠上,涼生斜坐在草地上,我在一邊捉蟲子,一邊回憶著魏家坪時的年少時光。

北小武說,涼生,你不覺得薑生有些營養不良嗎?你看她像不像小排骨啊?我怎麽覺得捂住腦袋,摸起來絕對跟咱倆沒什麽兩樣!

涼生一把就把北小武從雙杠上扯下來,揮起拳頭,我說讓你少對薑生胡言亂語!

北小武疼得呲牙咧嘴,翻身一腳,踢在涼生小腹上,奶奶的,我他奶奶的不也是關心薑生嗎?奶奶的,她不光是你妹妹,也是我妹妹!邊說他邊壓在涼生身上揮拳,你憑什麽虐待我妹妹,憑什麽隻讓她吃青菜?

涼生不還手,任憑北小武揮拳頭。我一看連忙跑上前,猛推北小武,又捶又打,我說,北小武,你給我下來!你憑什麽欺負涼生!

涼生不看我,抹了抹嘴角的血,說,薑生,你一邊站著去!這裏沒你的事!

然後,我就乖乖地站在一邊,看他們打架。他們打著打著就打累了,四肢無力地躺在草坪上,不停地喘息。

涼生有氣無力地把頭靠向北小武,他說,北小武,那你說,我應該把薑生喂成什麽樣子的女人?

北小武斜著腦袋,大口喘息,至少吧,得像我們藝術班裏的那些女生,爭取走路的時候,山巒起伏,波濤跌宕,看不到腳下的路!

涼生說,我靠,那不是女人,那是乳豬!

然後他們就一起笑,陽光鋪在草坪上,一片碧綠中透著金黃。那是我長這麽大,第一次聽涼生說葷話。

15 寧信,別來無恙。

北小武自從丟了錢包之後,就跟著我和涼生一起混飯吃,節儉了幾日。後來他感覺頓頓青菜確實支撐不下去了,就打電話給他爸,哭訴了自己的遭遇。

我當時在一旁聽著,那感覺就是一部民族的血淚史啊。北小武的父親想都沒想,立刻答應撥款賑災。

北小武有錢後,立即花重金請我和涼生吃飯,說算是對前些日子肯德基事件的補償。我對美食向來來者不拒,可能吃涼生做的水煮麵吃多了的原因,總是覺得換一種口味,就是一種小幸福。當然,我不是說涼生的水煮麵做得不好吃,隻是豬也架不住天天吃水煮麵啊,何況是味蕾如此豐富的我。

說起肯德基,我又想起了那個叫寧信的美麗女子。我就問北小武,你還記得寧信,還記得她給我們的電話號碼嗎?

寧信?北小武一時想不起,就直愣愣地看著我和涼生。

我說,就是那個穿湖藍裙子的年輕女孩,上次請了我們吃肯德基。

一說吃的,北小武立刻恢複了記憶的天分,恍然大悟,說,我記起來了,就是對咱涼生大肆調戲的那個女的,對不對?唉,怎麽她就不調戲我呢?其實奶奶的,我哪點兒長得不如涼生了?他一邊說,一邊看我。我當時正在以光速對他翻白眼。可能頻率過大,讓他忽視了我的白眼球。所以,他仍自顧自地說,這麽說來,她曾經盛情款待過咱們,咱得好好回請她了,是不是,薑生?

涼生說,我覺得她是一個很奇怪的女孩,但是,我還是認為,如果沒必要的話,我們就不要聯係她了。

涼生向來謹慎,我能理解。任何一個如他一樣長大的孩子,都會這個樣子,謹小慎微,對所有不確定的事或者人,避之不及。

北小武同意了涼生的意見,但還是翻出了寧信的名片,淡粉色的卡片,上麵寫著:寧信,別來無恙。然後就是電話號碼。北小武說這個名片是他見過的最奇怪的名片,別來無恙是什麽意思,難道她在找人嗎?

涼生說,無論她什麽意思,都與我們無關。北小武,你就不需要這麽思考論證了。

涼生說的話我懂。北小武的思考論證能力從小學一年級起就已經很強了。

當時我們開設自然課,老師帶領我們學習天氣,怎樣測試氣溫、測試風向。老師說,大家測試風向的時候有一個簡單的方法,就是用一個小物體拋一下,看看物體飄的方向,就可以知道吹東南風還是西北風了,然後要我們大家都試一下,看看哪個小朋友最聰明。

北小武從小就想表現得比涼生優秀,所以他忙不迭地撿起一枚小石子,拋向空中,然後對著老師喊,報告老師,今天刮的是上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