柽柳花开

正文_第21章乡下母亲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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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成材是母亲的骄傲,他从小乖巧、聪明且学习刻苦。十年寒窗,成材终于考上了一所名牌大学,毕业后在大城市里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领着较高的薪水,过上了白领生活。

在这个落后、封闭的小山村,这成了爆炸性的新闻,乡里乡亲都拿成材作为榜样,鼓励自家的孩子好好读书,将来也谋求一份好工作。所以不论成材母亲走到哪里,总有人能认出她,“她就是成材的母亲啊,可供出了一个好儿子呢!”听得母亲如同吃了蜜,一直甜到心里。

几年前,成材在城里找了一位长得很漂亮的媳妇,并风风光光地在城里举行了婚礼。婚礼前,由于“山高路远”,儿子怕爸爸妈妈舟车劳顿,只是在电话里告诉他们:“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不用你们操心,你们也不用来,过几天,我们会回来。”

果然,几天后,成材回来了,可是只有成材一人。母亲问儿子,“媳妇咋没来?”成材支支吾吾,“她感冒了。”从儿子不太扎实的言语中,母亲似乎听出了什么,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不觉又两年过去了。这天,儿子打来电话,兴奋地告诉母亲,自己有儿子了,母亲有孙子了。“母子平安,现住在医院,一切都好!”

母亲听了,高兴得合不拢嘴,找来父亲一商量,两人达成一致,“这次说什么也得去,可得把媳妇侍候好了,把孙子养胖了!”于是,母亲穿上那年为出席儿子婚礼准备的那套暗红的漂亮的衣服,脚下是一双“皮鞋”,其实是革做的,穿在脚上有些硬,走起路来很不舒服,但母亲知道城里人喜欢看这样的鞋子。

天还没有破晓,到处静悄悄的。母亲带上了连夜为孙子缝制的小棉袄,还有鸡蛋红糖什么的,让老伴骑着自行车经过十几里路的颠簸把自己载到汽车站。看着她上了汽车,老伴回去了。母亲中间又倒了几次车,在暮色沉沉华灯初上的晚上,她终于到达了儿子所在的城市。

母亲找了一公用电话亭,拨打了早已熟记在心的儿子的电话号码,惊讶的成材连连说,“你怎么来了,怎么不早告诉我?在车站呆着别动,我去接你!”母亲心里乐了,“总算到了,我能早说吗,我早说了,你还能让我来吗?我不来,怎么见孙子,怎么侍候月子!”

成材领着母亲住进了一家豪华宾馆,母亲看到“富丽堂皇”的房子,眼睛睁得很大,嘴巴也成了O型,满脸的疑惑:咋住这啊,回家住不就把钱给省了?只有儿子心中明白,“尊贵体面”的岳父岳母在家为自己的女儿做后勤工作呢,母亲去了怎行!

第二天,成材早早过来,陪母亲吃了早饭。母亲提出要去医院,成材告诉母亲别急,先歇歇再说。坐卧不宁的母亲终于把漫长的一天挨了过去。第三天,母亲执意要去,成材只好顺从,但一再嘱咐母亲:“医生说,大人频繁出入病房,对新出生的孩子不利,所以只能隔着窗玻璃在外面看一看。”母亲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说。一路无语。

到了医院,果然看到了一间宽敞明亮温馨的病房,里面只有一个病床,虽然是隔着窗子,但她也看到了美丽的儿媳,听到了哭声嘹亮的孙子的嗓音。她本能地伸出双手,想抱一抱孙子,可手却触在了玻璃上。她无奈地笑了笑,就这么一眼不眨地看着孙子和儿媳。

一会儿,来了几个打扮时尚的女人,径直走进了儿媳的房间。母亲本想去告诉她们,别进去,因为人多了,对孙子不好。但人已进去,儿子也随后进去了,只有自己还在“遵守”儿子的“嘱咐”,是啊,她可不能讨人嫌!

母亲听得出,进去的女人和儿媳很熟,这从她们爽朗的笑声中可听得出。“那窗外的乡下老太婆是谁呀,怎么总盯着我们看?”其中一个女人问道。“是,是,……”成材有些吞吞吐吐。“是我们新雇佣的乡下佣人。”儿媳说道。“佣人,那可得让她讲究卫生,乡下人可脏了!”……

母亲听到这里,直觉得天旋地转,心里像刀绞一样难受。“原来,一切都是谎言,什么怕对孙子不好,分明就是嫌自己是一个乡下人,嫌自己脏啊!”

跌跌撞撞的母亲,没有抱过孙子,没有侍候过月子,就黯然伤神地踏上了回家的列车。

到家后,母亲病了,茶不思,饭不想,不说话,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屋顶,急得父亲在屋中团团转。

“你咋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孙子、儿媳好吗?”

“好。”

“你这个老太婆呀,咋不多住几天呢?你有失本份哪!”

“我不习惯那里的生活,在楼里就憋闷,儿子、儿媳见我不适应,就让我早回来了。”母亲有气无力地说道。

“唉,你这个老太婆呀!”父亲叹了口气,出去了。

母亲闭上了酸楚的双眼,一行浑浊的老泪从她的满是褶皱的眼角缓缓地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