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一日,天色晴好,我們離開薑國,取道滄瀾山入鄭國國境。
慕言打算第二日離開,道家中有急事召他回去,欠我的恩望來日再還。
其實他不欠我什麽,倘若他還記得,就該明白這筆賬是這樣算:我先欠他兩條命,如今救了他一命,隻是抵消曾被他救的前一條命,就是說還欠著他一條命,是我要還他,不是他還我,但明顯他已不記得。其實這也沒什麽,女大十八變,如今的我同三年前已大不一樣,臉上還隨時隨地帶個麵具,他認不出我也是情理之中,沒什麽可失落。
我想,我愛上他三年,沒有想過今生還能再見,老天再一次讓我們相遇,卻隔著生死兩端,著實缺德。但這樣也好,於他而言,什麽都沒有發生,什麽都沒有結束,於我而言,一切早已發生,早已結束。如今藏在心中的這份情意不過是亡魂的執念,不是這世間應有的東西,過多糾纏著實毫無意義。
但總是無法忘懷,一閉上眼就會出現在腦海裏的,全是雁回山山洞裏他低頭撫琴的身姿,銀的麵具,玄青的長袍,手指撥弄蠶絲弦,月光下琴聲如同悠遠溪流,潺潺。
我想,我得讓他留點兒什麽給我,什麽都行,算是做個念想。
夏日天長,很久才入夜。我提著一壺酒忐忑地去找他,假裝自己根本沒有心存雜念,有此舉動完全是為了找個酒友拚酒賞月,而他得以入選,純粹是今夜我們比較有緣。
他坐在客棧的院子裏納涼,石桌上布了兩三酒具,是在自斟自飲。我蹭過去把提來的壺放在一旁,瞄他一眼:“一個人喝酒多沒意思啊。”
他抬頭看我:“你是來陪我喝酒的?”
我盯著他手中白瓷的酒杯:“慕言,走之前再給我彈個曲子吧。”
他詫異地望我一眼,卻沒說什麽,隻是放下杯子:“想聽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