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的慈寧宮,飄飄忽忽的,足下無力。待走到寶月樓外,她的魂總算回來了,一顆心亦沉沉定了下去。
舉眸望去,見到的人竟是婉嬪。
西風漸起,嗚咽著穿過紅影碧欄的宮闕。婉嬪著一身深竹月色緙絲並蒂蓮紋錦衫,披著一鬥珠莎青縐綢皮襖,越發顯得怯弱無比,如寒潭瘦鶴。她見了如懿,怯怯行過禮,大是不好意思。
如懿見她戴著一色全新的貓兒眼赤金吳翠花鈿,不由得停下步笑道:“皇上新賞的?昨兒內務府才送來的。”
婉嬪麵色微紅,垂著臉道:“皇上惦念,臣妾銘感於心。”她說著,下巴幾乎低到了胸上,嚶嚶道,“隻是臣妾也快有半年沒見著皇上了。”
如懿打量她,“你來這兒,是想見皇上?”
婉嬪窘得滿臉通紅,越發支支吾吾,“不是,臣妾隻是好奇……”她低低歎息,“臣妾隻是好奇,皇上那麽寵愛的女子,平日起居坐立,會是何等模樣?”
如懿一怔,驀地想起宮中曾有傳聞,說婉嬪有一股子癡病,總愛在最得寵的嬪妃宮門外窺伺,而平素往來者,多是得皇帝歡心的女子。
這般想來,倒是真有些影兒。
從前得寵時的海蘭、意歡與自己,後來一陣的嬿婉。便是和嬿婉疏遠後,她也隻是靜靜看著,保持著刻意的距離。
並非趨炎附勢,婉嬪也不算那樣的人。她,一直是六宮鶯燕裏最沉默安靜的影子。
如懿便道:“容貴人是很美。”
婉嬪臉漲得血紅,“不,皇後娘娘。”她的神氣有些肅然,“臣妾喜歡看容貴人,隻是因為臣妾好奇,好奇能否從她的一言一行中,看到自己得皇上多看一眼的可能。”她赧然,眼底的火光黯淡下去,那淡然的語氣底下,傷感自憐是一根根細細的銀針,戳進肉裏也不見血,“可是,臣妾從她們身上看到的,永遠是不可能。皇後娘娘,您知道麽?臣妾見得最多的,記得最深的,便是皇上的背影。很多次皇上從臣妾的宮門前進宮,臣妾都盼著,皇上,他或許可以走錯一次,走到臣妾宮裏。可是,從來沒有過,一次也沒有。他臉上的歡喜臣妾記不清了,因為那從不是對著臣妾的。可他的背影,一直在臣妾心裏,見不著皇上的時候,想一會兒,心口便暖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