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回到宮中,便見皇帝坐在窗下,一盞清茶,一卷書帖,一本奏折,候著她回來。她解下披風,坐到皇帝跟前道:“讓皇上久等了。”
皇帝淡淡道:“去看慧貴妃而已,怎麽去了這麽久?”
窗外微明的光線為如懿如花樹堆雪般的麵容鍍上了更為溫婉的輪廓,她徐徐替皇帝添上茶,緩聲道:“原是想略坐坐就回來的,但是看著鹹福宮炭火供應不足,貴妃又病得可憐,所以多說了兩句。”
皇帝蹙眉,不以為然道:“何必與她多費口舌?”
如懿露出幾分憐憫之意:“貴妃也沒有別的什麽話好說,昏昏沉沉的,隻反反複複惦記著要見皇上一麵。”
皇帝眉心擰得越發緊,凝視著茶盞中幽幽熱氣,冷淡道:“朕不去。”他頓一頓,“你來勸朕,高斌也上書進言,牽掛貴妃,言多年來朕對貴妃的眷顧。唉……”
皇帝的歎息幽幽地鑽進心底去,她明白他的不忍、他的為難:“皇上不肯去,是因為人事已變,麵目全非麽?”
皇帝斜倚窗下,仰麵閉目:“如懿,朕一直記得,貴妃在朕麵前,是多麽溫柔靦腆。朕真的不想看見,那麽多人讓朕看見的、她背著朕的模樣。”
如懿深深攢起的眉心有自然的悲愴:“皇上不去,自是因為心疼臣妾,也心疼從前的貴妃。臣妾雖然也恨她,可見她病得隻剩下一口氣的樣子,也真是可憐。臣妾想,這些年皇上到底還顧著慧貴妃在外頭的顏麵,對她還是眷顧,也是安慰她母族高佳氏。如今她隻想再見皇上一次,皇上成全了她,也當是成全了高氏一族吧。”
皇帝的眼底漸漸有紛碎的柔情慢慢積蓄,沉吟良久,他終究長歎:“晞月,她伺候朕也有十多年了。罷了,朕便去瞧瞧她吧。”
皇帝去時,晞月已換上最得寵的年月時心愛的櫻桃紅灑金蝴蝶牡丹紋氅衣,戴著一色的鎏金翠羽首飾並金鑲玉明珠蝶翅步搖。她正襟端坐,臉上以濃厚的脂粉極力掩蓋著病色,守候在窗下,引頸企盼皇帝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