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蘭跪坐在佛像跟前,久久地,一下,又一下,緩緩撥動著手中的碧璽佛珠。若不是這樣滯緩的動作,提示著她還有一絲活人的氣息,那麽一身暗藍半舊宮裝的她,與一株枯朽的草木全無分別。
婉嬪示意宮女退下,緩緩步至海蘭身邊,輕聲道:“愉妃姐姐,我的日子過得和你沒有兩樣,叫我來瞧瞧你,跟瞧我自己有什麽不同呢?”
海蘭慢慢地睜開眼,逆著光吃力地分辨著婉嬪昏暗而模糊的容顏,莞爾輕笑:“宮裏的老姐妹沒幾個了,打潛邸裏一起出來的,也唯有我和婉嬪妹妹你了吧?”
這一句,便勾起了婉嬪積鬱的傷心,歎息如秋風,“這麽多年,也就姐姐還肯惦記著我。旁人眼裏,咱們倆喘著氣和不喘氣了是一個樣兒的吧?”
海蘭蓄得長長的指甲剝剝地觸在古舊的青石磚地上,發出枯啞的澀澀聲。那聲音在靜得可怖的殿裏,有著茫遠而細微的回聲,聽得久了,便也沒那麽寂寞了。她淡淡道:“這麽多年,是多少年了?離皇後姐姐杭州斷發之日,已經快十年了吧。”
婉嬪默然垂下花白的首,掰著枯瘦的手指,暗金色的戒指在暗寂的殿內閃著昏而淡的光芒,“是啊。翊坤宮娘娘斷發之日是乾隆三十年閏二月十八,是要十年了呢。”她艱難而苦澀地笑了笑,“翊坤宮娘娘離世多年,如今宮裏敢提起她的,也就隻有咱們老姐妹倆了吧。”
海蘭瞥她一眼,笑容幽淡如幽夜的曇花,“你倒不怕?”
婉嬪不自然地笑笑,摸著斑白的鬢發,“一輩子無子無寵,有什麽可怕的?我便是在宮裏說上一日的翊坤宮娘娘,怕也無人會來理會吧?”她側耳,凝神聽著窗外熱鬧的鞭炮聲,已經是正月二十五了,宮裏的熱鬧還沒退呢。那鞭炮聲好聽是好聽,就是聽著鬧心。“咦?誰宮裏唱著昆曲呢,真是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