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梆梆……”悠長的更漏聲,越過高高的暗紅色的宮牆,在略顯清涼的夜裏清晰地傳入鳳惜塵的耳中,瞬息間擊碎了他極力營造的夢境般的虛幻感,似乎一聲聲有力地叩敲著他的心:
——做些什麽有用的吧,別再窩在這裏畫這沒用的畫了,她明日就要嫁人了。
——去告訴她,沒有了她,這森嚴的宮城對自己來說隻是囚籠;
——去告訴她,沒有了她,這炙手的權勢對自己來說隻剩陰冷的殺戮;
——去告訴她,沒有了她,這短暫的生命將會變得多麽寂寞和漫長;
——去告訴她,你要帶她走,從此隱姓埋名,即使遠逃到天涯海角,也隻想和她一生一世一雙人……
他能這樣坦誠直率地告訴她嗎?
不!不能!
將近午夜,虛燥了一天的暑熱此刻仿佛被更漏聲驅散,鳳惜塵疲倦地放下手中細長的狼毫畫筆,修長的手指抬起,揉揉砰砰直跳的太陽穴,深深地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低歎。
四顆嵌在桌案邊牆壁上的碩大的明珠,閃著潤澤的亮光,把這個設在大殿內的隱蔽的雅閣映得如同白晝。
繼而他終於壓製住心底的渴望,沉靜的目光如一泓潭水,注視著麵前的畫像。
畫中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子,黛發如雲,細眉淡如遠山,衣袂翩然,美豔出塵,隻是,他一直沒有畫她的眼睛,他覺得她嫻雅可愛的女兒態,在皇宮森嚴的壁壘中隻是偶爾如星子一般閃耀在她的那雙水眸中,是以,他在完成了全部的畫像之後,一直到過了午夜,他才終於畫出了她的眼睛。
鳳惜塵大約十六七歲,看得出是個嚴謹的皇子,即使在自己私密的寢殿,這樣暑熱的天裏,他依然袍服儼然,一身青色絲袍毫無褶皺。
此刻,他默默地審視著她的眼睛,畫中她的眼神像慵懶的貓兒一樣,閃著半是堅定,半是躊躇的光澤,一如她的個性,有時懦弱,有時憤激,令人琢磨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