逗弄小桐,心情總會莫名的好,大抵是因為她和禾錦太不一樣了。她跟在禾錦身邊幾千年,性子丁點沒變,那炮竹脾氣還是一點就炸,跟個長不大的小獸一樣。
江瑜揚眉笑著,宛如一幅畫。修長的手指托著下巴,神坻一般的模樣,俊美得讓人不敢直視,可他那惡劣的心性還是一如既往。
小桐氣得吹胡子瞪眼,正要上去理論一番被亓笙攔住,他出於禮貌先行了一個禮,再回話,“見過江公子。”
江瑜這才偏頭看了他,越看越覺得麵熟,道了一聲:“把頭抬起來。”
亓笙依言抬頭,墨發隻一根簪子束住,不瘟不火的模樣溫潤如玉,總叫人看著舒心。
他淡淡一笑,竟和他夢中一模一樣,公子人如玉,窈窕世無雙。
江瑜的眼神一下子就變了,他猛地抓住他的手臂,瞳孔無限放大,似是不敢相信,“子書,你、你回來了?”
小桐“咿呀呀”地撲上去,“江瑜你放開他!你到底要幹什麽!”
江瑜手一抬,就將小桐揮了老遠,他瞬間到了亓笙跟前,無限逼近。一股壓力撲麵而來,亓笙連連後退,“公子你認錯人了,快放手。”
“我怎麽會認錯人!”江瑜有些激動,手上又用力了幾分,“如果不是你,禾錦又怎會將你留下?”
亓笙想到那些日子在腦中回蕩的聲音,總是“子書子書”地叫著,隱隱察覺到什麽,還是不敢去想。
“她已經找到你了,竟然一直隱瞞!是不是她強迫你留下來?一定是她強迫你。”江瑜憤恨咬牙,抑揚頓挫,“她當年就是如此!沒想到幾千年了,她還是如此!”
他話鋒頓轉,“我帶你離開,你不屬於這裏!我來幫你恢複記憶,讓你繼續做子書!”
亓笙似是被他的話燙了一下,不知為何心頭發慌,反射性地後退了一步。
江瑜有些不解,“你不願意離開?”
亓笙猶豫了一刻,“我想離開,可我離開之後弟弟怎麽辦?”
“禾錦不會傷害他,相信我。”江瑜接著道:“若你實在不放心,我也可以帶他一起走,我可以教他法術,教他長生不老之術。”
亓笙愣怔住了,“可……”
“快隨我走吧!禾錦很快就發現了,你再猶豫就沒機會了。”
亓笙往小桐那邊看去,隻見她呆呆愣愣地看著自己,像是被嚇傻了。五年種種都在眼前走過,浮生一夢。
這不就是他所希望的嗎?怎麽事到如今,他反而猶豫了呢……
禾錦坐下,把畫卷一一展開,細細看去,精致的指甲在畫上遊走,時而停下,時而撫過。他的畫藝不俗,無論放在那兒都是要大放光彩,即使隻是一兩筆淡墨水痕。
“主子!不好了不好了!”
小桐忽然衝了進來,臉色慘白猶如滅頂之災,“亓笙走、走了……”
禾錦抬頭,還有些愣怔,“什麽?”
“是江瑜!他拉著亓笙非要喊什麽子書!”小桐急得團團轉,“他,他還說,要把他和他弟弟一起帶走!把他們帶去天庭!”
畫卷從指尖滑落,撒落了一地。
小桐又急又怕,都有些口不擇言,“主子,這都不關亓笙的事,都是江瑜在那搞鬼!你快把亓笙找回來!”
“他若不願,江瑜又如何帶他走?”禾錦後退兩步,手指觸到那些畫,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他做神的時候,留念神界,做人的時候,留念人界。我何曾留住過他?”
指甲劃破了畫紙,尖銳而刺目。
“就不肯多給一點時間?”她的聲音似嘲似諷,眉眼更甚冰雪冷清,比牡丹還孤傲絕豔。她踉蹌幾步,拂起的衣袖如墨般濃重,“小桐,放饕餮。”
每過三百年,禾錦會將饕餮放出來一次,那將是人間的一場浩劫。饕餮所經之處寸草不生、顆粒無收,人間罕見天災,民不聊生,足足要百餘年才能恢複元氣。
她養了這隻惡獸三千年,仙界不止一次討伐於她,她隻得將這惡獸關起來,三百年一放,仙界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是這次放饕餮,還遠遠不足三百年。
“主子,這怕是要惹怒那些神仙……”
禾錦從容不迫,“我怕惹怒他們?”
小桐立馬跟上去,討好地笑著,“不怕不怕,主子這麽厲害,誰都沒怕過。”
饕餮關在皎月宮最深處,懸崖峭壁之上,這個時節正是它吃飽喝足休眠之時。它的身子藏在山洞裏,隻露一個頭在外邊,如同龐然大物一般趴在下麵睡覺,鼾聲震天,誰也叫不醒它。
巨大的鐵鏈將它鎖在懸崖上,它能活動的地方隻有這一方露台。小桐從上往下看去,一陣膽寒,“主子,這露台怎麽又變小了?”
禾錦淡然回答:“是饕餮變大了。”
小桐想了想,也覺得在理。
禾錦拽住鐵鏈,輕輕拉拽了兩下,饕餮喘了兩口氣又沒了動靜。她又拽了拽,饕餮也隻是抬了下頭又繼續睡,要在休眠時將它叫醒,還真不是容易的事。
“主子,要不要拿個石頭把它砸醒?”
“怕就不隻是醒來那麽簡單了。”
禾錦抬抬手,一支羽毛自她手中生成,慢慢悠悠地飄到饕餮鼻子底下,一下子就被饕餮吸了進去。它很不舒服地動動鼻子,抬頭打了一個巨大的噴嚏,地動山搖。再拉拉鏈子,它終於站了起來,龐大的身軀從山洞裏緩緩走出,每走一步都是天崩地裂。
饕餮還沒睡醒,一直聳搭著耳朵,精神懨懨,搖晃著肥胖的軀體。禾錦指尖一彈,便將它巨大的身軀一再縮小,最後小得都快看不見了,如嬰兒一般大小落在禾錦懷中。
她順順它的毛發,饕餮愜意地閉上眼睛,溫順得像小狗。
小桐也想摸摸,手還沒抬起來,就被饕餮的齜露的獠牙給嚇了回去。
“主子你要帶它去哪?”
“喂食的地方。”
小桐趕緊跟上去,走了幾步聽見身後有聲響,她往懸崖底下看去,發覺那露台邊緣有許多裂縫,稍不注意就會有碎石落下去,方才便是它坍塌了一節。
“怎麽回事?”小桐百思不得其解。
按理說禾錦還在,不會出問題,況且這皎月宮從未出現過紕漏。難道是主子嫌饕餮占地兒太大了,刻意斬去一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