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錦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因為神經繃得太緊,睡得極不安穩。
她又夢到了三千年前的那場神魔之戰,餘子書以一己之力,將兀嘰鎮壓在十方星位之下,她提起誅仙劍,從正麵刺進他腹中。
他隻來得及喚她一聲名字,就倒在了她懷裏。
元神在她眼前碎開,成一片一片,又化作漫天的梨花,飛舞而下,鋪灑了一地白色,整個天地之間都仿佛隻剩下她一人。
禾錦從噩夢中驚醒,抓住了旁邊人的手,額頭上出了一層細細的汗水,那人細心替她擦去。她緊緊抓住他的手,許久才平息過來,卻突然伸手去摸那人的臉,手隻抬到一半就被抓住了。
他的手指纖長,像女人一樣柔軟,卻柔韌有力,掙脫不得。
氣氛一下子就冷了下來。
禾錦沉聲道:“你知道我方才夢到什麽了嗎?”
他不答話,也不鬆開她的手。
“我夢到了三千年的那場神魔之戰,夢到了餘子書。”禾錦說得很平靜,頭發遮住了她的臉,隻依稀可見她尖挺的鼻梁,平靜之下藏著暴風雪,“這個夢讓我想到了一個人。”
他微微走神,不小心鬆開了手。
“我想起第一次見到他時,他雖如妖魔,卻也能使出神殿的法術。”禾錦摸索到他的衣襟,順著脖子往上,摸到了他的下巴、嘴唇、鼻子,還有眼睛。
他的五官在她手下逐漸清晰,拚湊成一張精致絕美的臉,她自認閱人無數,便是神仙也見過不少,都從來沒見過能比得上他容顏的人。
“靳褚,我知道是你。”
他沉默良久,低低地笑了。那聲音溫溫淺淺,卻仿佛天生就帶著蠱惑,糾纏在她腦海裏:“猜了這麽久,才猜到是我,難為你了。”
禾錦得到證實,並沒有想象中的高興,反而心裏頭刺痛了一下。她鬆開手,還是問出了心中的疑惑:“你明明左腿有傷,為何抱我的時候沒有半分異樣?”
靳褚揚起衣袖化去偽裝,黑袍褪去變成紅袍,墨發也恢複銀色,披在他窄窄的肩頭,襯得肌膚精美如玉。他微微俯身靠近她,輕聲道:“我若不如此,你怎會留我三千年之久?”
複雜的滋味流淌在心頭,卻並不難接受。禾錦隻覺得難以理解,反問他:“你騙了我三千年?”
當年就是因為靳褚落了殘疾,禾錦才會愧疚至今,一向都是寵得他無法無天。他介意別人知道他瘸腿,她就把每一個知道的人都殺了,誰敢說他半句不是,直接處死,就連那次小桐不小心看到他瘸腿,都差點被挖了眼睛。
可直到今天她才明白,原來這三千年他一直在騙自己。
靳褚偏頭看著她,銀發滑落下來太過旖旎,他輕輕一笑,都能勾人心魂,隻是禾錦看不到,“剛開始是想讓你愧疚,好讓我留下來,本打算時間長了再慢慢恢複,可是你太寵我了。”
“你太寵我了,那種寵能讓人上癮。”他把頭輕輕放在她肩膀上,伸手攬她入懷,親昵地磨蹭著她的脖頸,“我現在都還記得那個血奴,他笑我殘疾,你當場將他切成很多塊,親自動的手。鮮血濺了你一臉,嚇壞了很多人,可你為我生氣的樣子,實在是太讓人著迷了,讓我甘願一輩子都瘸著腿,哪怕不能見人。”
禾錦聽了他的解釋,心頭的頓痛反而更嚴重了。她理不清,也不想去理,隻輕輕將頭別開,“你出去吧,我想靜一下。”
可靳褚卻仿佛沒聽到她的話,反而將她攬得更緊,貼著她的耳朵輕聲說話,“你厭惡我了嗎?”
禾錦搖頭,“沒有。”
“可你總想攆我走。”他歎了一口氣,似有些委屈,蹭著她的肩膀,“在你心裏,我總不如餘子書光明磊落。我一向自私,喜歡你就會一直纏著你,哪怕你不喜歡我,我也要纏到你喜歡我為止。”
禾錦默了一下,“你沒必要拿自己跟子書比。”
“那跟誰比?上一世,這一世,你都隻愛過他一個。”靳褚抬起頭,攬住她的脖頸,輕輕在她額間落下一吻,“你最難最落魄的時候,都是我陪在你身邊,餘子書可能如此?”
禾錦避而不談,隻問他:“你說上一世是什麽意思?”
靳褚不答話,隻冷哼了一聲,“上一世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一世我陪在你身邊,就足夠了。”
“靳褚。”她叫他的名字,刻意加重了音調,“我如今這副模樣,你還纏著我做什麽?”
“我又不介意。”他偏執道:“我甚至寧願你永遠如此,就再無人與我爭你。”
禾錦簡直無法理解,可他的話聽進心裏反而讓她心跳都不平穩了,整個人都很奇怪,“你喜歡我什麽?”
他反問:“那你喜歡餘子書什麽?”
禾錦矢口否認,“我和他不一樣……”
他低頭就咬在她脖子上,咬得很重很重,憤恨道:“怎麽就不一樣?”
禾錦微微沉靜了下來,任由他胡作非為,過了良久才緩緩道:“我與他有十世牽絆,可和你卻什麽也沒有,你怎會喜歡上我。”
他含糊不清,“哪有那麽多為什麽……”
可禾錦的心,卻一沉再沉,“靳褚,總該有理由的,怎麽會沒有。”
他鬆開口,忽然輕輕笑道:“怎麽會什麽都沒有?我們之間有肌膚之親,你忘了?”
可那不一樣。
魔宮的妖魔一向肆意妄為,可以和很多人有肌膚之親,卻不可能每個都喜歡。
禾錦變得憂心忡忡,她躲開他的吻,側身朝著裏邊,冷清道:“我累了,你出去吧。”
靳褚微微一愣,不知為何她突然對自己這麽冷淡。他爬上床,輕輕吻她的嘴唇和下巴,企圖讓她有些反應。
可她半分反應也沒有,全然不願理會他。
“你怎麽了?”他輕聲詢問,也得不到回應,隻能黯然地退下去,替她把被子蓋好,“你應該沒休息好,好好休息吧……”
禾錦拽住被子,從來沒有如此心煩意亂過,眉頭緊緊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