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江北約他明天一起吃飯,正好可以一塊商量下以後工作的事,畢竟學的是同專業,大方向上來講,他倆是屬於同榮辱的關係。
一見麵,菜還沒點,江北把兩盒阿膠從桌上推給了周明,沒等對方開口,就先一句,“別跟我客氣,拿回去吃。”
周明受寵若驚,都沒太注意禮盒上的一排字——“補血養顏,女士佳品”。
“幹嘛送我東西啊?”傻大個竊喜道。
江北給自己倒了杯茶,慢飲細啜間道了句高深莫測的話,“你猜。”
傻大個笑笑,腦袋瓜子跟轉不過彎似的,逗他的話都能當真,實心眼地猜道:“你最近發財了。”
“別跟我提財!”江北突然就來了那麽一下子,說完立萎,唉聲唉氣地嘟噥:“鬧心。”
這都多少年了,周明能不曉得江北的臭脾氣嘛,說再多遍鬧心,他都不帶跟你提一個字的,不過仔細想想,這人最近確實不太對勁,工作也不好好幹,隔三差五喊他出來吃飯,每頓還必沾酒。
“那是為啥?”
江北沒能從失財的惆悵氛圍中緩過神,甕聲甕氣地吼道:“什麽為啥!”
“你為啥送我禮物啊?”
那邊接客的服務員總算看見了他倆,微笑著小跑過來,手持點菜機,禮貌詢問:“要現在點單嗎?”
周明的話被不合時宜地打斷了。
江北對著菜單努努嘴,“你點,我就要一份糖醋小排。”
周明把禮盒先放到一邊收好,大致掃了眼桌上的單麵菜單,隨便報了五個菜名,有湯有水,葷素搭配,另外還給江北要了瓶江小白,那種小瓶裝的。
這家川菜館生意不錯,主要是回頭客多,江北之前光臨過好幾回了,味道正宗,關鍵是份量給的足,別人家都是盤子底部耍些小心眼,他家是實打實的大盤子裏盛滿肉。五個菜,夠他倆把肚皮撐圓了。
周明這會兒一門心思在禮品盒子上,單點完就追著江北繼續問:“為啥啊?”
明知道兩人之間的不相配,他卻老在重複這件毫無意義的問話,他能問出什麽,難不成還能問出一個“我也喜歡你”嘛,就算真讓他踩了桃花運,那自己這樣的家庭能拖著江北嗎?
不能。不能禍害人家。
他在心裏給自己提了一個大大的醒。
江北被他問得煩了,抿了口茶咂咂嘴,一本正經道:“沈慕南送的,我昨天找他去了,給你狠狠地出了口氣,他說他已經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專程讓我帶兩盒禮物向你表示慰問。”
“扯。”
江北笑了笑,突然發現偶爾逗逗他挺有意思,“那想聽實話嗎?”
周明癡癡地盯著那抹笑,把剛才的自我警醒忘得一幹二淨,“想。”
“我特地給你買的,”江北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示意他看,“補血的。”
傻大個呲著一口大白牙,笑得十足靦腆,嘴角那塊淤痕,青色淡去,如今盡是“嬌羞”色。
“傻冒。”江北嗤道,眼珠子一轉,把自己的手從餐桌上悄悄伸到了周明跟前。
周明不懂他的意思,愣頭愣腦地問:“幹、幹嘛?”
“摸摸看。”
“摸、摸什麽?”
江北眨眨眼,憋足了勁兒逗他,“我的手。”
周明的臉陡然沉了下來,為了這份被捅破窗戶紙的不般配,“別開玩笑。”
“誰跟你開玩笑呢。”
周明靜默了片刻,神色懨懨地垂頭盯著自己的褲子看,也許剛剛有那麽一秒鍾,他也想揚著脖子去摸摸那隻手。
再看對麵無知無畏的始作俑者,臉還是意氣書生的臉,就是手瞧著糙了些,這些年估計沒少折騰木工活兒。
沒一會兒他們點的菜上桌了,江北邊玩手機邊吃起他最愛的糖醋小排,前邊的事全忘了,完全不記得自己如何不知羞地去逗弄一個會分泌雄性激素的男人。
沈慕南總說他沒心沒肺,這話也許不無道理。
“江北。”周明叫他,語氣是耐人尋味的鄭重。
江北從手機屏幕上移開視線,特地放下了手裏的筷子,以同樣的鄭重回應對方。
周明瞬間又慫了,磕磕巴巴地問:“排、排骨好吃嗎?”
江北白了他一眼,顯然十分不滿他這種“雷聲大,雨點小”的舉動,“一般吧。”
周明也夾了一筷子嚐嚐,“還行,就是太甜了。”
“哪裏甜,你丫牙口不好。”
周明沒話反擊,隻剩下白牙呲出的憨笑,他從來隻有被江北欺負的份兒。
兩人誰也沒再說話,周明給江北倒了杯江小白,江北接過杯子咂摸了幾口,酸甜苦辣盡在其中,早幾年還在做著理想主義的夢,這些年是越來越得過且過了,自詡為藝術家,心裏想的卻是錢,現在錢沒了,他隻覺得心裏空落落的,竟有種英雄末路的悲壯感。
話說回來,他算哪門子狗屁英雄,無非就是心疼錢。
酒酣耳熱之際,江北一股腦把所有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跟這位老同學說了,包括沈慕南是誰,他的錢又是如何沒了的,說到最後,就獨獨剩下一句話反複在嘴邊徘徊,“俗世艱辛,遍地皆是猛虎,活著不容易啊。”
江小白不是酒,它是情懷,仔細喝能喝出一股雞湯味兒,管它有毒沒毒,反正都是油花子上飄幾粒蔥。江北被灌了一肚子雞湯,心滿意足地走出了這家川菜館。
是日三月二十六日,天氣晴,陽光鋪滿整條建業大道。
就是在這條視野開闊的大道上,江北“巧合”似的碰到了陳新宇,那人坐在騷氣的跑車裏,陰陽怪氣地朝著江北笑,“還記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