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君

第 九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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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九 章

宛柏的夜很黑,月亮明明很圆,光却很淡,微弱得像萤火虫的星星点点。

只是这玉盘明月,倒让子瑜想起了将近的中秋。也想起了京都的父母还有妹妹。

到了现今这一步,不管那人当时是不是开玩笑,白眼狼的威胁也要早做打算了。

这事,能拜托的人也只有皖紫了……

越往前便越黑,子瑜甚至不知道周围都是些什么,也未看清楚路。

“圣月教”和他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

没有机关暗器,没有邪魔该有的阴森恐怖之气。

挂满的灯笼,虽然不至于很亮,却如同一层光纱,浓浓撒遍。

有很多的房屋、有亭子、有水塘,遍地菊花,各种奇葩,吞吐芬芳。

里面的人也是装扮如常,并没有走什么“个性路线”。

倒和王爷在凌州的府邸有那么几分相像……

子瑜刚这么想着,就听王爷朗声笑道:“这里是五弟的府邸,布置得倒还像模像样。老五这些年品味见长了。”

便又听一个声音接道:“大哥夸奖了。”那声音微微带着沙哑,听上去有些气弱,吐字却是非常清晰。子瑜听出来,这人便是久病缠身的五王爷了。

这伍霆禄和伍霆琳的关系还算不错,至少在宫中那么多年,没有听到关于他们不和的任何事件。

五王爷是先皇“舒妃”之子,自小便深受先皇宠爱。先皇驾崩前,还亲自下旨封他为“桔王爷”,赐以宛柏。

伍家的人都有一个相似之处,就是个个都生得俊美。

五王爷不过十五岁,比子瑜还小三岁。一身淡紫色的锦衣,看上去温文儒雅,乌发衬着苍白的面色,精致至极的五官,一看便很是引人注目,就如同这宛柏。五王爷的步子很慢,却像他的声音一般,每一步都很稳。

“子瑜,好久不见。”

“五王爷好。”子瑜笑了笑,的确好久未见,自先皇死后,五王爷到宛柏便鲜少回京。伍霆婉出嫁那一次倒是去了,子瑜却没去。

其实吴子瑜和这个小王爷的交情并不算深。而这个人却是唯一一个在那种地方让自己见面便感到亲切的人。

“走吧,我为大哥和子瑜准备了酒席,入席吧。”

只是,为何这人是这个时候出现?现在这样算什么状况?

子瑜心中一万个不解。回头时才发现,明明一直跟在身后的璎玲竟然也不见了。

子瑜暗骂一声。抬头时,看见王爷正盯着他。

王爷的眸子原本带着一丝火焰。瞬间又变成一脸似笑非笑,俯身对着他的耳畔问道:“你对五弟,有意?”

子瑜颇为无语。白了他一眼:“我和五王爷的交情还不如和你。”

伍霆琳目光淡了些:“子瑜你猜猜,五弟是不是圣月教的教主?”

子瑜很肯定道:“绝对不是。”

“那你在意的人,是这圣月教的教主?”

子瑜愣了愣,还未说什么,王爷便道:“我知道了。”

吴子瑜想问他到底知道了什么。却到了席上。

五王爷笑得一脸温文尔雅:“大哥,子瑜,请!”

吴子瑜只得忿忿而坐。位置离伍霆琳并不远,只是那人已经不看他了。

王爷看着桌上的菜,却又不见动手。像在沉思,又像在发呆。

这个样子吴子瑜鲜少见,桔王爷却是没见过的,苍白的唇微微一勾,露出一个意味盎然的笑。

子瑜摇头叹气,端着酒杯站了起来,朗声道:“王爷,五王爷,子瑜敬两位一杯。”

王爷轻咳一声:“本王喉咙不舒服,不能回敬,子瑜还是和五弟喝吧。”

子瑜挤出一点笑意:“好,五王爷,我敬你。”

不知这小屁孩今日闹什么脾气?都这么大的人了,好歹还是个王爷......子瑜真的很想踹他。

以前他也不是没看见过这小屁孩发神经。

只是,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皇宫里的人有一个共性,不喜形于色,让人看不出情绪。而会发火的,要不就是等着变成炮灰的白痴,要不就是站在权力之巅的强者。

小屁孩不一样,虽然那时候他也算站在了顶峰。可是他爱憎分明,也很少将自己的情绪隐藏起来。

就像他帮伍霆宇,他当时想的不是那个人是谁,而是欺负他的人很过分。

他讨厌自己的时候会不理自己,欣赏自己的时候虽然会装作一脸不屑,却主动靠近......

真正变化,也是那件事情发生之后,先皇废除了他的皇储之位......

那件事,应该给了小屁孩很大的打击。子瑜知道,一个是因为白眼狼,一个是因为自己......

“下面,就让贱妾为大哥和子瑜献舞一段,助助兴如何?”

五王爷笑道:“璎玲是凌州连续两届的花魁,舞姿绝世,就不用我说了。”

璎玲上来的时候莲步轻移,一身降红色的舞衣,乌发成鬓。衣领很低,戴上一串珍珠,衬托着肌肤更加粉嫩白皙。

缨络披肩,红绡坠地,身上散乱的银玲,随着她的动作,“叮当”悦耳。

面上一袭淡紫色的轻纱,那完美无缺的五官若隐若现。凤眸半合,柳眉轻挑,一副媚态勾人心魂,渗入骨髓。

子瑜发现,那人上来的时候,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耳边唯一的声音便是那人步子落地,银玲作响。

璎玲突然掩着唇,轻声道:“听闻子瑜公子精通音律,不知贱妾是否有幸请公子抚琴一曲?”那声音不似女子的尖细,还带着一丝沙哑。却浓浓的,很有韵味。

吴子瑜突然觉得那人的声音很好听,未多想便开口道:“好。”

起身的时候发现了王爷的目光到底又看自己了。

吴子瑜勾起唇看了那人一眼,眼底带着一丝挑衅的意味。

王爷蹙眉,咬紧牙关。

吴子瑜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

王爷瞪了他一眼,历声道:“子瑜你现在可是本王的‘军师’,怎可随便为一个风尘女子奏曲伴舞?”

此话一出,璎玲的眼里盈盈笑意淡了几分:“王爷说得是,是贱妾不知好歹。”

五王爷到是坐在一旁,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

子瑜继续上前,抱过古筝,轻声道:“皖紫又不是外人,何必客气?你若喜欢,天上的星星,我吴子瑜也会为你去摘。”

璎玲咬住下唇:“你这话何意?”

子瑜双手捧琴,走到那人面前:“在宛柏的路上,我便听说了很多关于圣月教的事。圣月教之所以被称为邪教,原因有二,一是行事不合常理道德,杀人如麻;二是擅长易容,控制人心。我当时就觉得奇怪,普天之下,这易容之术会的人这么多,怎么就让圣月教成为邪教的原因。”

“有人说,易容的最高境界,便是变男为女,换女成男。男女的身形模仿不难,只是要让一个熟知他的人都分不清他的性别,那便真的不易。而这点,圣月教主却可以轻易办到。”说道这,他竟笑得一脸讥讽:“骗得天下男子皆以为你是他们梦中的绝世美人,让你接触的女人,个个恋你如狂……。”

那人沉默了很久才道:“我以为你会继续陪我演下去。”他伸出纤指,缓缓抚过子瑜的脸,吐字如兰:“谁说身边最熟悉的人都分不清我的性别,子瑜才是最熟悉我的人。”

吴子瑜抬眸一笑,抓住他的手往怀里一带:“我确实没分辨出来,直到现在我还在想,你会不会其实是女的?”

皖紫伸手环住他的颈,柔声道:“你是到现在还不相信,你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了……。”

子瑜笑而不语,目光却深了。

“为什么不陪我继续演下去?”

“为什么是‘演’?”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是‘演’又是什么?”皖紫笑得风情万种:“当你说‘这个世界上,比相爱重要的东西,还有很多。’不是就想告诉我,你什么都知道了。”

“只是,你在意的,又何尝不是那些飘渺的东西,又如何对我说,比相爱重要的东西,还有很多?”

子瑜怔了怔,那些东西......是飘渺吗?

子瑜抚上皖紫脸颊的时候,对着他的耳畔低声道:“你的脸,好了?”

皖紫身子一僵,立马道:“是易容的原因......。”

子瑜只是轻轻勾唇,将他带出怀里,拉着他的手,走到伍霆琳面前:“王爷,重新向您介绍一下,这位是子瑜青梅竹马的师弟,林皖紫。”

王爷扬眉:“青梅竹马?”

子瑜笑笑:“也许关系还要好些,不过子瑜不喜欢说得这么露骨。王爷能明白便好。”

皖紫眯起韶美的凤眸,一把搂着子瑜的腰,倒是把吴子瑜吓得浑身一颤。

皖紫也想过,当有一天那人不想再装了。会怎样?

不过他万万没有想到会像如今这般平静……

就宛如暴风雨来临的前夜。

就像母亲去世的前一天。

那绝美的脸上还带着很久没有了的笑容。

那时候,皖紫天真的以为娘亲好了。她笑,自己也跟着笑。

洛羽湖上划船,登上千洛山的顶峰,穿过大街小巷。那双手一直将自己的紧紧撰住。

她给他讲了很多关于“父亲”的事,每一件,都如此真实,历历在目。

娘亲的笑容是幸福的。连爱都说得那般自然。

她说:“携子之手,与子偕老,虽然是个梦,却是个让沉睡其中的人不愿醒来的美梦。”

那时候,皖紫害怕了。

他突然觉得,他根本不知道眼前这个唯一的亲人到底在想什么......

就像这一刻,他不知道子瑜在想什么。这种感觉让他无比的恐惧。

他自认,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子瑜的人。可是到了现在,他突然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懂他。

子瑜为自己编织了一个梦,然后沉沉的睡在其中。仿佛永远不会醒来。

那个梦很深,用谎言和希望还有那一直对自己的愧疚装饰起来。

那个梦很美,美得他一直不愿意醒来。直到最后迷失,分不清现实和幻象。

只是,一直分不清这些的,他一直以为还有自己......

这一次,他会真正的清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