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君

第 十 五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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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 五 章

手中的剑出鞘,腾空而起,在漫天飞雪间留下浅浅痕迹。

残雪,乱剑,心悸。

“子瑜,舞剑之时不可分心。若你眼前的冰雪是要取你性命的敌人,你要怎么办?”

换作以前,子瑜一定会反驳道“这又不是敌人,是的话我一定会注意的。”现在,子瑜怔了怔,丢下手中的长剑,闷闷道:“今天状况不怎么好,我想休息一会。”

容成子叹了口气:“你去休息吧。”

子瑜却狡黠一笑,走过来,拉着他的衣角:“师傅,子瑜想和您老谈谈心。”

容成子先是蹙着眉,然后含笑:“好,子瑜想谈些什么?”

子瑜思量半天,才憋出一句:“你觉得两个男人之间会有爱吗?”

容成子瞥了他一眼:“你想问的是,皖紫对你是不是真有感情?”

容成子说得太直接,子瑜突然觉得有些恼怒,磨牙道:“就算你的意思。”

那风清云淡的人抿嘴一笑,突然正色问道:“你呢?爱他吗?”

吴子瑜沉默半晌,道:“我……不知道。”

容成子哈哈大笑,笑声却很平淡:“纠缠十载,竟是一句,不知道……不知皖紫听了会怎样。”他看着早已在雪地坐下的吴子瑜:“爱了便是爱了,不爱便是不爱,为何是不知道?我认识的子瑜,可不是这样犹豫不决的人。”

“我本来以为自己是不爱他的……可是最近,我想起了很多事,才发现原来自己遗忘了那么多。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爱过他了……。”

容成子含笑看了他一会儿,方才正色道:“那么这个问题,你就留着问他吧。子瑜,第一步已经踏出去了,你要想想接下来的路怎么走才行。”然后留下子瑜一个人飘然而去。

“我……知道了……。”

这山上冬天本应该是很冷的,山间白裹,雪树银冰,寒彻入骨的风。

子瑜穿着单薄的青衣。身上唯一避寒的怕只有那被放到一边的银狐毛的袍子。

子瑜将它捧在手里。柔软的白狐毛触碰到手,便是不尽的暖意。

子瑜知道这是皖紫给的,却不记得送它的过程。

就像很多事一样,回忆是残缺的铁链,不至于断掉,却仿佛失去了重要的节点。

子瑜永远忘不了那天晚上看到的一切。

那以后,梦里仿佛只剩下血的颜色,鲜红、刺目!

他才知道原来血液可以凝固,颜色可以深得乌黑。原来一个人的身上可以流出那么多的血……

那些,都是子瑜以前不知道的。

看着那样的场景,不到十岁的孩子又懂些什么呢?

只是子瑜失神的站了一会儿,还是很正定的上前,将皖紫从血泊里捞了起来。然后解开他身上的绳子,小心翼翼的搂着他,抽噎着说:“对不起……别怕……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了……。”

因为那时候,他仿佛听见了那人在叫他,叫他不要丢下自己……

其实那时候,子瑜甚至都不肯定,那人是否还活着,只是,他同样也不懂什么是死亡……只知道,那个人可能再也不能动,不能说话,不能用那张漂亮的脸蛋看着自己,眨着漂亮的凤眼……

皖紫的身上什么遮盖的东西都没有,**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宛如新生的婴儿。

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痕,下体更是被撕扯得惨不忍睹……

皖紫的肌肤原本水嫩白皙,如同新生的叶儿,肌肤有多美,此时的痕迹就有多丑陋。

看得子瑜作呕。

那时候的子瑜脑中并没有性、虐,强、暴,虐童这样的词汇,也不知道那人曾遭受过什么样的酷刑……

他只是单纯得觉得那人一定很痛,于是自己也跟着心痛……

皖紫的脸也是那时候毁的……

是被人用烧红的刀一下下划破的……从下巴到鼻底,整整三十刀。

子瑜抱着他的时候,那张脸早就血肉模糊,不成人形了。

唯一还干净完好的怕是只有那双眼睛……只是却紧紧的闭在了一起,连微微的颤动都没有……

子瑜就这么抱着他,喊他的名字,一直喊……。

可是那人却没有醒,倒把坏人喊来了。

那是一个断臂的男人,莫约四十来岁,身材魁梧,剑眉挺鼻。本来是一个正义凛然的形象,却配上一脸阴险的笑。

那人说话还真是恶心透了,开口便道:“想不到你的小情人长得倒很标致。”

小情人……

子瑜沉默良久,炸毛道:“是你把皖紫弄成这个样子的?!”

“当然不是。”

子瑜迟疑:“真的不是你?”

那人嘿嘿一笑:“我一个人又如何能把他搞成这样?”

子瑜心中怒火瞬间熊熊燃烧,自小到大,他还从未这般愤怒过。

愤怒到想将眼前这个人剥皮抽筋,碎尸万段!

一瞬之间,寒眸冷澈,那男人竟后退了一步,就连怀中昏睡的人儿都仿佛感受到了那人的怒气。低低嘟喃了几句。

那犹若纹丝的声音,到让子瑜眼中微微一柔。连忙抚了抚皖紫的额头:“皖紫,皖紫,我是子瑜,你听得见我说话嘛?”

“......。”

子瑜咬着牙看着那个男人:“若是皖紫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找你......。”

这就是个小毛孩,妈的,自己害怕什么啊?那男子想到此节,目光一凶:“他奶奶的!不是你自己把他丢下的吗?现在他所遭遇到的一切,你都脱不了干系!”

一句话,子瑜懵了。

对,那人说得对......是他自己卑鄙无耻,是他自己,丢下皖紫,害他遇到了这样的事......

内疚,可能会成为一把无形的枷锁。

那之后,自己便被牢牢锁住......

即使后来皖紫说:“那个时侯,你便是在,这些事可能还是会发生,你又何必自责?”

只是错了便是错了,他欠了那个人,便是一辈子。

所以和皖紫在一起,更多的时候子瑜把它当作了债来还。很少去想什么情啊爱的......也忘了去问他这些。

他把自己想要的也强安在了那人身上......

也许这个时候再问什么是否爱过会有些可笑,只是他就是那种执着的人不是吗?

雪还在下,而且越来越大。

披在身上袍子泛着暖意。白狐的绒毛和白雪融为一体,怕是回去坐在火炉旁是要脱水了。

子瑜这才站起身子,拿过佩剑,往屋里走。

飞雪漫天,茕影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