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永律
他走过去时,众人都在笑永铭,他的那帮哥哥更是不遗余力,直把脸厚的永铭说的,那小脸微微地烧起来。
其中以他八哥为最,想当年他八哥快要大婚那年元宵,正不自在。
九岁的永铭拿着大红的盖头放在头顶上,掀起一角戏弄他八哥,嗲嗲地说:“爷——”
把永炎羞的满脸通红,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更甚者,他玩自己玩腻了,趁福恒不注意,把红盖头往福恒头上一套,然后拉着福恒的双手就放胸前说:“爱妻?”
永炎没羞成,结果福恒“轰”得把君臣之礼丢到了九霄云外,追着永铭绕着雪地跑了三圈,揍得他满头找包。
皇太后和众人竟然看着他们这样哈哈大笑,嘴里加油似地喊:“拿住,拿住——永铭这小子今天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谁都被他招惹了一遭儿——这下可是遇见克星了。”
永铭后来抱着头回来,被人又笑了好一阵,永炎直夸福恒做得好,说永铭这小子早该揍了。
永铭嘟着嘴,一脸幽怨的看着福恒,福恒那会才不理他呢,撇开脸坐在永炎身边,一副你活该的模样,只听见永铭嘟嘟囔囔的嘀咕说:“小气——不就戴个红盖头吗,又不是真娶你——”
一时朗月来了,永铭立刻在众人的惊讶中,又拿起他的盖头乐颠颠地去找朗月嘀嘀咕咕耳语了老半天。
朗月羞得小脸通红通红的。
那时小小的福恒冷冷地瞅着永铭把朗月拉到了他们面前的板凳上,朗月羞答答的低着头坐在上面,满是娇俏。
永铭无比自豪的对他八哥说:“我们帮你一把——朗月?”朗月点头,永铭就把红帕子盖到了朗月的头上,对着福恒气得发青的脸骄傲地一扬脸,就美滋滋地要去掀盖头,盖头下的朗月两只眼睛笑得弯弯的甜,那笑让他的小小的心揪紧——
再过十几日,那张盖头下就是茶月的两只眼睛笑得弯弯的甜了——
福恒因这个想法心中沉了一下,刺刺得如一针针扎在心口般生生的疼。
永炎见福恒来了,也不收敛,仍低低地对永铭说:“要不要我教你几招?”
永铭一见福恒便不自在,但是永炎那里会饶他,这一天他可是等了四年,和福恒说:“冤有头债有主,你去那边待会,我收拾他了你再来。”
这时皇六子永律走来说永炎;“难道就永铭要大婚,需要你这个哥哥亲自教导?康安反倒不需要了?”说完就坐在他们那个小角落里嘀嘀咕咕起来。
永铭一看见他六哥来了就暗暗叫苦,他这个六哥……不好说,他小时侯识字早,一次看他六哥在那院子看书,分外用功,就像小企鹅似地摇摇摆摆过去捣乱,六哥无论任何时候脸上都挂着笑,所以他去惹他的六哥,但看见他七哥那冷冷的脸总会能躲多远躲多远。他六哥那时候看的是什么呢?《吕布戏貂蝉》……
永炎一看见六哥,心中也叫一声糟,当年……想当年他六哥的那个教导啊……他倒是受益不浅……但是永铭和福恒……但不敢说什么,也只能坐在那里跟着接受再教导,其实他六哥说得很好……
好到三个人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准确的说是想听却又浑身别扭,他六哥说到精彩处还有细节描述,那个口沫横飞压根不在乎当场的三个人个个面红耳赤,福恒最认真跟上课似地,不但目不转睛还会提出疑问,吓得永铭和永炎两眼瞪得铜铃一般,羞得只差没钻进地缝里面去。
有人提问,永律更是高兴细细的解释了一下,永炎低声问永铭:“他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永铭恨恨的耳语说:“我怎么会知道?”
永炎正想说:“你们……”就自动打住了,改说:“你怎么会知道?那些歪书你也看过?”永铭撇撇嘴等于默认。
永律见两个人耳语,便问:“你们也有问题?”永铭和永炎立刻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地。
永律看着他们两个摇头说:“假仙——我说的可是上千年的学问,你们背书头都背坏了。”永铭和永炎相对无言。
永律也不管这两个爱装的弟弟,他早听说福恒挑花满天飞,尤其是围猎那天听福恒说那场艳遇细细的描述,他就闻到了同类的气息。
今天一证明,果然是同志。
当然从此他们成了另类的趣味相投的莫逆之交。
永律哪里知道这些后来都用在了他可怜的弟弟身上,可永铭自己也没料到那样警告他之后,福恒最终还是把他也拽上了不归路。那都是后话。
那天永律一直口沫横飞,滔滔不绝说到了晚宴开始,接着又从晚宴结束说到了他离开时,还是意犹未尽,对福恒说下次相约再聊,一副恨不得倾囊相授的懊恼状。
福恒被突如其来的认知震撼的有些无法消化,送走永律,他的心乱糟糟的,与永炎永铭那红得像个小火炉似地脸不同,分不清是红还是青,回头再看永铭和永炎还在那里互相奚落,对于即将来临的大婚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也看不清楚他的想法。
想问,但自己心乱如麻更是无从问起,梦里的永铭那句“想要我——就用你的命来换……”
不像是威胁,更像是一种邀约,他不明白为什么太子身边总是娈宠不断,永铭对他却那么迟疑,竟然说他和他那样会引来杀身之祸,是条不归路。
永铭是害怕的,因为那夜的眼睛写着恐惧,他问:“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做什么?他们做的少吗?不就是少了永律口中那一步?这最后一步就会引来杀身之祸吗?
问题困扰着回到自己院落的福恒,躺在**永律的话一句句在他的脑子里冒出来,那是儿女之事,再过十几日,永铭的怀里就会躺着茶月,永铭会……
接着福恒脑中的一根弦就那么生生地断了,他站起来一把扫碎了桌上所有的杯盘,抬起眼看见了宝婵惊惧的脸,那双眼里的自己是那么陌生却又似曾相识,很快他镇静下来,心开始微乱,宝婵眼里的那个人,他见过,就是那夜梦里着了火的他……
夜里一直是狂乱的梦,那条冰冷的河依旧在哪里,永铭也在那里——
躺在一色色的大红闪缎龙凤纱帐锦被之间,漆黑的长发绸缎般洒落在红艳艳的缎子上,红艳艳的衣袍已经洒落在他的脚边,他艳艳的伸出手拉他同欢,与他为所欲为……
但梦的结尾依旧是那条河,这一次几乎没过他的头顶,唯一与前次不同的是,这次他没有放开手,要把永铭融入骨子里的信念让他紧紧地抱住永铭深吻着下沉,一直没顶……
窒息感让福恒喘不气过来——永铭——
“永铭——”几经挣扎,福恒从噩梦中掀被而起,宝婵就在他面前,拿着被子的一角怯怯地说:“被子蒙住了哥儿的头——”
福恒从被中坐起来,喘息,汗水从他的额头上一滴滴滑落。
宝婵只是请问:“备水洗一下吗?快寅时了——”福恒点头。
小顺子出去派人抬水,宝婵拿出待换的衣服放到熏笼上,再把昨日已经备好的其他衣服移到熏笼的另一边,待放好水,和小顺子一起伺候着福恒褪下衣物洗浴,福恒一直没有说话,看着宝婵命人更换被褥,表情也是淡淡的不似第一次会觉得脸烧。
福恒记得那时的自己还在那场梦里,梦里说沉下去了——
恍恍惚惚又是一日的骑射结束,福恒带着梦里残余的余悸,照常回府看母亲海棠儿。
母亲海棠儿乐此不疲一般,又帮福恒穿上婚袍,明明还有一年的时间……
扎上了金衔玉镶珠的金色腰带,脸上满是笑意,不住的说:“我的恒儿真是好看哪,转转让娘仔细瞧瞧。”
福恒依言转了几次身,脸上的微笑差点挂不住。
海棠儿点点头,又说:“日子定明年二月初二,正好是你的生日。”福恒依旧僵僵地微笑。
海棠儿陷在自己的欢喜里,并没注意到福恒的笑容有点苦涩,高兴了好半天。
挨到天色渐晚,海棠儿忽说身上乏了,支撑不住,福恒伺候母亲休息,方才把婚袍脱下,愤愤地抛到一边,闷闷地看着那桎梏自己的枷锁,有些透不过气来。
福恒绕过院子要离开福府。
谁想刚到花园,素日都不怎么见过的一个男孩在那里高兴地喊;“三叔——”不由的回头,这是第一次听见人喊他叔,宫里那些比他小的皇子们都喊他康安。于是他扭过头,分不清这个侄子是那个侄子。其实他连自己有那几个兄弟都不知道。
亭子里除开随侍的下人,站了两个人,一人年纪尚小,团团的脸,剑眉星眼,身着二色缕金百蝶穿花洋缎箭袖,正对着他猛招手,一脸兴奋。
另一人乍一看,福恒略有些吃惊,只见他敝襟旧服,虽是贫窘,但容貌清丽,文**华,见之忘俗,但让福恒吃惊是这布衣粗服者乍一看去竟有一二分永铭的模样,只是这人像女人。
而永铭即使换上女装也是英姿飒爽的杨门女将。
世间的奇事还真是不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却不知道这多看的两眼竟牵动了另一个人一生的情缘,是缘,却是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