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失口之言
眾人等到號後, 順著麻石大門入內才發現店鋪別有洞天。店家提供客人享用美食的位置不在陸地上,而是特製的伸出地麵的仿造遊輪上。四人找了個靠窗邊角位置,開始點單。
鬱崢對具體吃什麽沒有絲毫想法,反而是新奇往窗外看去, 看揉碎了細碎日光的河麵, 看河對麵隔絕著煙火氣息的高屋樓宇。
作為sam職業賽的熱門選址城市,在魔都舉辦決賽的呼聲一直居高不下。這座有著十裏洋場舊記憶的現代城市不負眾望成功擠進最後票選, 可總三番兩次惜敗,讓不少亞太的玩家直言自己心如絞痛。
那時候他還以為終於有機會回自己國家、回主場帶隊比賽,結果這個心願就一直沒有實現過。
“大魚你吃什麽?”路易偏過頭,把走神的鬱崢給喊了回來。
“我都好, 有肉就行。”鬱崢托腮回頭, 好奇地往菜單上看。
“那你這麽說,我就要點一些蔬菜了。”路易擺明了和鬱崢對著搞, 笑得很是恣意, “這邊烤鵪鶉蛋很出名, 我們一人來一份?”
歐陽鋒和徐誨都點頭, 隻有鬱崢露出點為難神色,打著哈哈想要帶過路易替他點單的好意,“你們點就好,我不怎麽吃蛋類的。”
“不吃蛋類?”歐陽鋒奇怪地看過去,“那你不是很多東西不能吃?蛋糕?布丁?薑醋蛋?荷包蛋?韭菜炒蛋?鹹蛋黃焗茄子?”
鬱崢聽著歐陽鋒報出的一長溜菜名, 隻能無奈回答, “我不太喜歡蛋黃, 我吃著感覺有點腥味。大家點沒關係的,我點些肉就好。”
“真怪習慣。”歐陽鋒嘟囔著,“我以前還隻見過一個人不吃蛋的,誰來著我忘了……”
“何軒。”徐誨話很少,看著歐陽鋒如何都想不起,才在一旁簡短提醒。
“嗷!是他!他也是華國人,難道華國人裏是有一群人不吃蛋,就像素食主義者一樣?”歐陽鋒咋呼地說,手拍了一下桌子,神情像發現了新大陸一般。
“……”鬱崢剛想用個人習慣來回答,驀然聽到自己的名字,一下也哽著沒說上話。
正在勾選菜單的路易撩起眼皮,下意識抬頭看了歐陽峰一眼,無聲地又低下頭去繼續點單。歐陽鋒被看得一愣,訥訥地收住了嘴,略帶無措地看向徐誨。
徐誨盯著路易,神色如常但眼神中明顯是帶有別樣意味。雖然她很快移開了視線,但臉上本就稀疏的笑意頓時消隱全無。
原本熱絡的氣氛一下子被衝散,鬱崢不知該如何開口。他捕捉到了三人的互動,體味著徐誨最後那個眼神的意味。
他答應這次飯局,除了交際上交朋友的意圖,其實還帶有別的目的。歐陽鋒是sam官方的人,雖然隸屬新成立的亞太官方,不一定清楚總部內的彎彎繞繞,但也不無可能會有聽過冰熊在賽後消息。
他當時出事就在決賽前夕,冰熊內部就已不和已久,他在的話還能強弩之末撐一撐,他不在的話賽上崩盤基本等同於必然。賽後冰熊一蹶不振自顧無暇,不相信照舊顯露背叛之意的東家會有心到專門“送”他回老家。
對於上輩子的舊事,他僅僅知道路易去掃了他的墓。
至於是誰去對接醫院經手他的後事,他是如何被“遷”回來,以及為何路易會知道他的墓在湘城……網上沒有曝光信息,他也無從得知,隻想先在歐陽鋒口中撬出點信息來。
但這下看起來,故事還沒有結束。三人隱晦的態度,讓鬱崢敢肯定他們至少知道些許內情。
“花甲扇貝?牛肉豬肉羊肉?帶魚?”路易抬頭環顧三人,“還不點?準備等很久?”
“點點點!”歐陽鋒搓手,拿過路易遞來的菜單,十分熟稔地幫徐誨點單,又把單子甩回給路易,“海帶、豆皮、牛肚、冰粉……誒服務員沒在,行了路易你去交單吧!”
路易皺著眉頭瞪了歐陽鋒一眼,兀自站起身離席去交單。
歐陽鋒偏頭,估計是看著路易走出了一段距離,就縮回身子,給徐誨和鬱崢斟茶,“來來來喝茶喝茶。”
鬱崢手指在桌上點了點,謝過這位內心是華國人的碧眼男人,試探地問道,“剛才……是怎麽了?”
“啊,沒什麽。”歐陽鋒反應過來,“大魚你平時沒見過他這樣呢?我跟你說,路易這貨生氣的時候,就是那副德行,就知道拿那雙溜圓的大招子瞪人,嚇唬誰呢……”
“沒有,這是第一次。”鬱崢願聞其詳地挺直脊背,身子往前貼過來。
“不過路易有這麽一點好,就是你不踩他痛腳,他就隨你鬧騰,脾氣可好了,和遊戲裏的他完全是兩個人。”歐陽鋒擺擺手,“你隻別在他麵前提何軒就行,我第一次在他麵前說漏嘴,他一個星期沒和我說話。”
“說漏嘴?”鬱崢偏頭,越發覺得這裏麵有內情,似乎在歐陽鋒這個朋友眼裏,路易和他早有關係?
……但是他該死地沒有半點印象。他記憶裏路易就隻是單純的對手,說過的話不超過五句,怎麽會有這麽諱莫如深的交集?
“嘁,一個媚眼翻給死人看的傻逼。”歐陽鋒語氣煩悶,頗有恨鐵不成鋼的懊惱和擔憂,“遲鈍的膽小鬼。”
……媚眼?遲鈍?膽小鬼?鬱崢驚訝地睜大眼睛,一下沒有明白歐陽鋒在發泄什麽。
“夠了。”徐誨手搭上歐陽鋒手臂,安撫地拍了拍,截取了鬱崢看向歐陽鋒的視線,“沒什麽的大魚,歐陽鋒亂說的,你別管他。”
“……歐陽總監為何說不要再他麵前提何軒?”鬱崢還是想要刨根問底,又怕目的性太強,會引起兩人的注意,“我平時也注意一下。”
“一位已經病逝了的前輩,是冰熊那幾年鼎盛時期的戰隊指導,是個表麵上不顯山漏水但實際很強的男人。”歐陽鋒揉了揉額角,“決賽前在醫院過世,冰熊把消息瞞下到比賽後才公布。雖然這樣做不道德,但我是感激他們的,要是一開始爆出來,路易能不能上決賽還很難說。”
鬱崢點頭表示自己在聽,心下思緒急轉。
“……剛才也是吃蛋的問題。我老師是總部負責運營的霍華德嘛,何軒不吃蛋製品的事兒,我還是從他那兒八卦來的。”歐陽鋒搓了把臉,“唉不該提啊,舊事翻篇就好,怪我嘴多。”
鬱崢知道歐陽鋒口中的霍華德。他是sam的著名高管,從全美最尖端的媒體跳槽而來,最開始隻負責sam渠道端口的運作。職業賽成規模後,他就開始對接各俱樂部,打造sam職業事業高峰,亞太卷上線時正式升任運營的執行董事,是一位資曆很深的能人。
在幾年的比賽中,他因協助冰熊俱樂部開展直播和活動宣傳業務,同這個霍華德頗有來往。沒想到歐陽鋒竟然是霍華德的門生,真是難為他帶這麽跳脫的徒弟了……
鬱崢摸摸下巴,不著痕跡打量了一下歐陽鋒。再次確定,他能從歐陽鋒嘴裏套出不少關於他身後事的詳情。
鬱崢還沒來得及繼續敦敦善誘,徐誨就搶先開口,“這些以後再說,路易回了,我們準備吃飯吧。”
路易拿了四個玻璃瓶回來,逐一放到眾人麵前,“老板這次新做了一批桑葚汁,抽獎送的。”
深紫色的澄澈汁水在泛著冷氣的瓶身裏晃蕩,鬱崢從桑葚汁瓶移開視線,狀似無意地看了眼他漸漸熟悉起來的青年,心下無言地疑惑和隱秘的期待並存,嘴角漸抿。
看來,他果然得把路易留在身邊。他身上太多秘密了,又牽連到上輩子的自己,他沒有理由不去探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