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我想做回贾茹(1/3)
贾茹不仅一次的怀疑过这个孩子，她是不是就是李思雨呢？
答案当然是无解，因为怀中，这还听不懂人话的婴儿，除了哭和笑，她对于自己所处的这个世界可以说是毫无感知能力。
看着怀里刚刚吃了奶，已经有些昏昏欲睡前兆的女儿，贾茹不由得勾起了一面的嘴角，她觉得自己就是把她所经历的这一切都说出来，也定然不会有人相信。大家只会把她当成是一个疯子，一个有着妄想症的女人。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这世间有谁可以真正相信：她本该是一个死人，不仅借尸还魂，而且还嫁人生女。从本该水深火热的生活里彻底解脱了出来，过上了一个让人羡慕的完美人生？如果不是她就是当事人，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件事荒诞到令人发指！
看着怀里渐渐长大，眉眼间越长越像林夕的女儿，贾茹那个这孩子就是李思雨的命定论，终是渐渐从她的脑海里排除出去了；她记得李思雨的长相，如果这个女儿真的就是她，她只会和自己越长越像，怎么可能会长得像林夕呢？
贾茹弯着眼角，伸手轻轻的触碰了一下女儿滑嫩嫩的肌肤，心里柔软的像是一滩化开的春水。
她原先就常常听人们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
贾茹看着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黏林夕的女儿，虽总是不可抑制的摇头叹息，不论见谁嘴上都念叨着：真是白养这个女儿了，和我一点儿都不亲，一天到晚的就是找爸爸，找爸爸的。
可牢骚虽然是这样吐着，她心里却比谁都要疼爱林忆儿。
日子就这样安静的过着，每天看着女儿和自己的丈夫，贾茹从未有一刻有过像现在这样浓烈的幸福感。
在贾茹35岁的时候，她又给林夕生了一个儿子。终是儿女成双，大大地凑成了一个完美的好字。
贾茹将自己儿子的名字，取名为：林嘉。
嘉有善和美的含义，是因为贾茹希望自己的儿子是善良美好的，将来可以同林夕一样，成为一个疼老婆的好老公。
而对于为什么会选用“嘉”这个字，贾茹的出发点其实极为简单，她仅是想将自己的名字“贾茹”和林夕的名字能够结合在一起罢了。为此，贾茹曾一连翻阅了几天字典，通过不断的筛选，最终才确定了要用这个同自己原先姓氏“贾”有谐音的“嘉”字。
并不知道女生心里真实想法的林夕，一开始对儿子的这个名字多少都有些些歧义，他总觉得一个男孩子用“嘉”字有些些奇怪，太过于女生起了。可是在看到老婆一闪一闪，充满了期待的眼神后，终是无原则的笑眼眯眯的同意了。
其实，无论过去多少年，无论社会怎样进步，人们对于孩子取名这件事，总是会显得慎重再慎重；所以，即使林夕同意了老婆给自己的儿子取名叫“林嘉”，但他还是坚持不让儿子的小名依旧延用“嘉嘉”之意。
定下了大名后，林夕将老婆手里的字典夺了回来，通过一个下午的比对，最终给儿子选取了一个相对霸气的小名――叫做：瀚儿。
于是，在两个孩子的陪伴中，日子好像过得总是格外的快，转眼一晃几十年就这样过去了。为林家生儿育女，操持辛劳的贾茹终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那是一个深秋的晚上，双鬓皆白的贾茹安静的躺在医院的病**，她眼含温情的看着坐在一旁，从她在这个世界上睁眼开始就始终陪伴在自己身边的老伴――林夕，用苍老而又透着满满幸福味道的声音说道：“老头子谢谢你 ，谢谢你这一路的陪伴，我真的觉得自己好幸福。”
在人生的弥留之际，贾茹速度缓慢地伸手，紧紧的攥住一旁同样布满了皱纹的林夕的双手，转眼看着围在自己床前的儿子、女儿、孙子、女婿们，声音很轻很轻的说道：“你们先出去吧，我有一些话想同你们的父亲讲。”
在一直看到孩子们相继离开，紧紧的闭好病房门后，贾茹才是又将自己的目光重新放在了林夕的身上。这接下来，她所说的话语里，那不在年轻的声音中灌着一丝轻微的颤抖，这些话她憋在心里有几十年了，她觉得如果她现在不说，将来恐怕是再也没有这个机会讲了。
“林夕~”
她出口的声音很轻，语调飘忽不定的喊着老伴的名字。
好多年了，贾茹都没有再喊过林夕的名字，她总是“老头，老头”的叫着他。可今天这会儿，这个病恹恹的女人却只想这样喊他。
好久没有听到这熟悉的两个字了，林夕缓慢的眨了眨眼睛，不由得微微扬起了一面的嘴角，在颊边缓慢地勾画出了一抹笑容。
突然被他一直爱着、宠着的“小女生”，这么冷不丁的喊了一声，纵使不在是当年记忆里青春又充满了活力的声音，虽然有些些陌生却又带着无比的熟悉感，几乎是一刹那间就刺激了林夕的泪腺神经，提不住的眼泪，划过嘴角的笑容，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就那样一颗一颗砸在了床单上，碎裂在了他们的手边。
林夕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颤抖的回了一声：“诶，思雨，我在~”
听到思雨的那个名字后，贾茹的目光先是顿了顿，然后像是在聚集勇气般，等待了良久，最后老人在爱人目光温柔的注视中速度很慢很慢的微摇了一下头。
接着，贾茹出口的声音很淡，光是这一字一句的往外说，就仿佛是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贾茹目光紧紧地看着一旁不能在被称之为是男生的老者，语调哀伤又有些幽怨的说道：“林夕……我要和你说一件事……从现在开始你就不要说话了，全部都由我来说……你只是负责听，好不好？”
婚后多年，被林夕宠的越来越无法雨天的贾茹难得认真起来，这让林夕的心口不由得收缩了一下，他咬着下唇，仅是紧紧握着女人的手，像是再用动作回应她般，目光
温柔似水的看着她被岁月浸染过的面庞。
贾茹的声音起初还很平静，直到她在看着林夕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到以下的话时，才是明显有了一丝波澜。
她说：“林夕……对不起，我骗了你这么多年……我其实根本就不是李思雨……我本来的名字应该是叫贾茹，贾是贾宝玉的贾，茹是含辛茹苦的茹……我不是你们这个时空里的人，准确的说，我应该是活在比这里要早几十年的地方。那里没有这个世界这么整洁和漂亮……天没有这么蓝，空气也不似这里这般清甜……我也解释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林夕的目光始终都很平静，像是一切早已了然般，无论贾茹说什么，讲什么，始终都是笑眼弯弯的看着她，不言不语。
“虽然我不是李思雨，可是你能相信么？我居然还可以和真正的李思雨说话……在我刚刚醒来没多久的那段时间里，有一次我们甚至促膝长谈过很久，聊过很多彼此的过去……我知道我说的这一切很让人匪夷所思。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所说的话，句句属实……最一开始，我本来是想要离开的，离开你，去一个别的地方了此残生……因为我不是你的李思雨……这样去扮演一个人让我觉得好累好累……可是因为我的莽撞，我让你的手受到伤，所以我必须去照顾你，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义务……我本来想着你的手一好了，我就走……”
贾茹看着男人始终温和淡然的笑脸，忐忑的内心终于归于平静。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所以在说到我就走之后，短暂停顿了一会儿，喘了一大口气，才是又接着继续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因为这个原因，真的爱上你……因为我在之前的那个世界里受过很深的伤，我爱着的人，爱着我的人，因为我的原因，被人枪杀离开了这个世界……”
像是说道了自己内心隐藏多年的痛点，女人短暂停顿了一下，稍微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后，才是看着男人的眼睛声音颤抖而苍白的继续道：“然后，你向我求婚了。当时我犹豫过……因为我毕竟不是李思雨……我不知道这样错乱的时空，到底哪一天会恢复正常……我好怕自己会伤害到你……可内心的渴望终究是战胜了我一切的恐惧，我终于穿着一袭婚纱嫁给了你……”
看着身边的男人依旧听得很是认真的样子，贾茹轻吞了一口口水，目光闪闪的看着他，声音缓缓的继续道：“婚后的这些年，是我这辈子过的最开心的一段时间……我很感谢你，谢谢你始终这样的陪伴在我身边，宠着我，疼着我，依着我……林夕，我曾经的人生糟糕肮脏到我没有任何活下去的勇气，是你……是你真正的救了我，林夕对不起……林夕我爱你……如果你愿意，我希望在我死前的这一刻，你能唤我真正的名字……贾茹，而不再是李思雨。”
“贾茹，茹茹~”
林夕回答的声音格外的快，在女生声音刚刚落下后，即刻就唤了她的名字――贾茹。见病**自己的爱人终于安详的闭上了眼睛，看着她眼角淌下的泪滴，林夕的心像是被人丢在了油锅里火辣辣的疼着。
“茹茹，你休息一会儿，我出去一下就回来。”
“嗯。”
还是和原来一样的习惯，林夕在离开病房前，反复为女人压好了被脚，各方面都安排整理妥当后才是有些恋恋不舍的退出了房间门。
“爸~妈妈怎么样了？”
见父亲终于从房间里出来，儿女们即刻便围了上来，林夕泪光闪闪的看着自己的孩子们，轻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出声安抚道：“没事，爸爸要去找一下你们妈妈的主治医生，你们现在都进去陪着她吧~”
“嗯。”
林嘉和林忆儿看着父亲摸着墙，极其缓慢的向前走去，他们仿佛觉得，那个曾经高大伟岸的男子瞬间苍老了很多，很多。
林夕在见到老伴的主治医生后，双腿一软险些跪下，声音才出口，便呜咽了出声，止也止不住的哭声回荡在办公室门口的走廊里，听得人心口发沉。
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眼泪都流干了，林夕才是有断断续续的吐露出话语来，他说：“呜呜呜……郭大夫请你救救我的老伴……她已经在开始说胡话了……您曾经说她有人格分裂的前兆，现在那个人格好像已经被她完整建立起来了，她说……她说：她叫贾茹，还说想让我在她去世前的这段时间里都叫她……叫她贾茹……”
郭医生咬着唇瓣，始终没有发表过任何一个言论。
李思雨是他见过最特别的一个病患，自从住到他的医院后，就会说很多很多奇怪的话，讲一些隔了很久很久，都快被人尘封了的往事。
什么缉毒、卧底、警察……明明和她这个体育老师没有一点儿沾边的人生，被她讲的仿佛是真的经历过一般。
贾茹终究没有扛过这个冬季，在她将压在心底很久很久的话全部说完后没过了两天，这个来自异时空的灵魂就真正的离开了这里。
她至死都一直以为，林夕接受了自己的那个故事，接受了她这个人；她至死都以为，自己终于是用贾茹的身份，同林夕走完了自己的人生。
她不知道的是，她死后的墓碑上，林夕要求石匠刻下的名字依旧是――爱妻，林李氏思雨。
贾茹的这一生从演绎别人开始，到死时，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做回自己，她终于可以是贾茹了，可不再做别人的替身，可命运依旧在她生命终止也没有对她放过手。
她开始是李思雨，至死都只能是李思雨。
林夕开始爱的是李思雨，到老板死去时，爱的也依旧是李思雨。
这到底是谁的悲哀？
没有人可以说清楚，道明白~
后记：
钻心的刺痛过去后，贾茹僵硬的眨了眨眼睛，手腕处被滚烫鲜血缠绕的温度
渐渐散去，她觉得自己：好冷好冷……身上的血液像是要凝固了一般，贾茹仿佛有种错觉，自己被人整个丢进了冰箱里，寒冷的感觉像是附在身上小蚂蚁，啃食着她的每一寸神经。
大脑混沌成了一片，还未彻底适应黑暗的眼睛，一时间无法看清眼前的景象。贾茹蹙着眉角，用没有疼痛的手，轻轻触摸着自己的周边。身下的地面坚硬有冰冷，像是长时间没人打扫般，积压着一层厚厚的尘土，老旧颓废的味道钻入自己的鼻腔，不舒服，极度的不舒服。
贾茹并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身在何处，具体是待在哪里？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是怎么到的这里，她全然的不清楚。
在贾茹大脑皮层里最深刻的记忆，就是她心脏跳停后，身边心电图仪器里所发出的那声极为刺耳的，音调拖得很长的“滴――”
难道说这里就是异世界？她蹙着眉角，过去的记忆像是过电影般在脑海里闪过，形形色色或熟悉或陌生的人全全堆积在脑海里，整理不清来源经过的片段，压迫的她头疼欲裂。
待情况稍稍缓解一下之后，贾茹才是蹙着眉角，出口的声音虽然很轻，可语调里却缀满了急切。她说：“思雨……郑铭……”
声音出口后，很长一段时间了都没有回音。低沉暗哑的嗓音流淌在空气中，空荡荡的让人心底生寒。
“你们在哪里？”依旧没有回音，贾茹的心被无情的等待反复灼烧着，她依旧不死心的，拼劲自己全力的喊道：“我来了，我来找你们了……你们快出来好不好，好不好，我在等你们。”
然而却还是没有回应，空空的房间里始终只有她的声音在突兀的传递着。
贾茹不知道自己对着这一室空旷到底喊了多久，说了多久，直到精疲力尽，她才是蹙着眉，咬紧了唇瓣，想是真的放弃了挣扎般……
贾茹瞪着眼睛，看着面前昏暗的世界，混沌的思绪在等待的过程里渐渐清明了起来。
冰冰冷冷的地板温度，顺着她贴地的面颊皮肤上的神经脉络传递到大脑里时，她才是忽的有那么一下反应了过来。这里会不会不是什么异世界？
如果是一个世界，为什么这里只有她一个人。未知无声的空荡荡的感觉，令她不由的颤栗。
贾茹蹙着眉角，通过眼前的所有，大致猜测勾画出了一个景象。
她想：这里应该是一间空房间，她应该还活者，应该是正面颊贴地的趴在地板上。被剧痛剥夺了周遭感知能力的贾茹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力气可以从这里爬起来。
她觉得自己此刻好累好累，累到只要不坚持一下下，她就可以永远的沉睡过去。
蹙着眉角，贾茹的思绪稍稍停顿了好一会儿，心底空落落的情感被无限的放大着。浑身没有力气，冰冷疼痛到不能自持的贾茹觉得自己就好比是一个被人丢弃了的，玩坏了的娃娃，被整个世界遗忘了。
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会经历这无法向人诉说的一切？
到底是因为命运太过于爱她，还是太过于恨她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这样的折磨她？
贾茹瞪着眼睛，多年未用的警察雷达突地在脑海里响起。
她强压着神经，强迫着自己，将眼前所有她可以掌握的片段，那些模糊的影子统统串联了起来――地板、空房间、手腕的刺痛、周遭抵御不了的破败、颓废与寒冷，还有那无法描述的空空的感受……
贾茹脑海里紧绷的神经刹那间断裂，粉碎成渣。
她几乎是嘴唇颤抖的不能自己――她知道无论自己如何的不愿承认，如何的想要逃避，她贾茹都是回来了，是真的回来了，回到了那个她曾经生活、学习、追逐梦想，经历爱情，经历伤痛，住监狱、杀人……绝望到让她无法坚持下去的那个冰冷肮脏的世界。
贾茹死死地咬紧唇瓣，将没有割腕的那个手死死地攥紧。
在这个世界里没有林夕、没有李思雨、没有她的儿子、女儿……没有那个曾让她感到无比幸福的家庭。这里除了绝望，深深地绝望，没有止境的绝望外，她贾茹什么都没有。
贾茹此刻的心比她的身体还要冰冷。
她疑惑又小声的质问自己：为什么？我为什么又会回来这里？我不是已经死了？无论是在这个时空里，还是在那个时空里，她不是都已经死了吗？
还是说这一切都是假的？
那个曾经让她感到幸福快乐的世界是假的？而她那“借尸还魂”也是假的？
她并没有结过婚，没有怀过孕，没有生过女儿和儿子，也没有组建过那个只要让她想起来就会觉得自己无比幸福的家庭！
如果她脑海里所残存的那几十年的时光都是假的，那些欢声笑语都是假的 ，那什么是真的？
是自己是贾茹是真的？自己当警察，经历爱情和杀人是真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贾茹的心脏像是被人突然扯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贾茹瞪着眼睛，在自己生命流逝的这个尽头里，拼尽全力的瞪着眼睛。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她现在已经分不清楚。
而那些充斥满她脑海的问题，也不再会有答案。
这个世间好像常常都是这个样子，很多事不会像数学题般有答案有结果，大多数都是不了了之，就像英国作家珍妮特?温特森所说的那样：“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这世间也不会有唯一的答案。”
既然没有绝对，又何必太想要个结果~
贾茹最终还是死在了妈妈死去的那间病房里。
带着一脑子的疑问和至今没有结果的答案，永远的沉睡了。
而那个温柔似水的林夕，让她牵念不下的林夕到底是否真的存在过，答案无人知晓。自然也就没有人可以传达。
贾茹的故事，那个炽烈的青春终是在女生最后选择自杀里彻底终结了。
（全书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