聘狸奴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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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好好好,不急不急。”夜谰继续趴在桶沿上眨着眼问他:“你是不是白猫?毛茸茸的白猫?尾巴长吗?”

程雪疾莫名觉得他这表情像极了好奇的小孩子,与大妖身份完全不符,不由斜着身子躲过这一连串的“秋波”:“对,是白猫,纯白的……有毛……尾巴……不算太长吧……”

“嗯,真好。”夜谰笑笑,尖牙完全露了出来:“没事,我也变不回原形,具体为什么不清楚。但,我是蛟族,原形应该跟蛇差不多吧。”

“哦……主人好厉害……呢……”程雪疾夸完之后又觉得哪里不对。变不回原形?大妖居然不会变原形?!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变不回原形”这件事根本就不能夸!刚刚他嘴太快了!

“主人是蛟,好厉害!”他忙不迭地补了一句,不忘挤出笑容陪他一起傻乐。

于是二妖尬笑半天,直到洗澡水彻底变冷。程雪疾的腹部疼到令他牙齿打颤,腿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只得不动声色地用后背使劲顶着浴桶壁试图缓解疼痛。

偏偏夜谰看猫看得正有兴致,脑海里全是白绒绒的小猫,光靠程雪疾一对儿猫耳,便已脑补出小猫咪追着藤球来回跑的美好场景。

想着想着,他忽然又生出些许异样的幻觉,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很久以前也养过一只白猫,有着柔软的爪子和灵巧的耳朵。他们在庭院中一起玩耍,猫儿踩在藤球上翻了个跟头,逗得他哈哈大笑。然后有一个温柔的女人在屋中唤他:

“谰儿,要下雨了,快回来吧。”

是谁呢?夜谰慢慢蹙起眉头,努力回忆着那段过往。然而他的过去好似一张空白的宣纸,上头皱皱巴巴留下些许痕迹,却没留下丝毫的只言片语。自他懂事以来,便是夜氏一族的继承人,在族中长老的严苛教导下长大,继承族长之位,又于五十年前的妖王之争中斩获“北境之主”的头衔,与东南西三位境主平起平坐,瓜分了妖界的统治权。

他的生命中不曾出现过“母亲”,据长老所言,他的生母诞下他后便死去了。但奇怪的是,他总于午夜梦回之时梦见一位亲切的女性唤他“谰儿”,醒来却根本记不清她的容颜与名姓,问及长老,也得不到像样的回答,只道莫要想这些“没用的东西”。

没用?也对,他们只关心我何时能夺得整个妖界!夜谰心生无明业火,一拳砸在浴桶边上,直接把桶砸了个四分五裂!

程雪疾“喵呜”一声跟着水淌到了地上,惊愕地坐在木头堆里看向夜谰。大妖都这般喜怒无常吗?我做错了什么?!

他看向自己折断的双腿,求生的欲望迫使强忍疼痛爬向夜谰,讨好地用头去蹭他的裤腿,同时闭上眼等被一脚踢飞。

夜谰低头看向猫儿,赫然发觉他的双腿跪在木头片上,鲜血浸红了一地的水,登时脸色一白将他捞了起来,抱在怀里放到榻上再度冲外大吼:“赫辛夷!”

赫辛夷刚抱着一大壶奶走向大殿,听闻主公狮吼般喊他,忙大步跑了起来,岂料一只折扇突然飞来,险些砸碎他怀中奶壶,幸好他反应得够快,侧身避过,瞥向缓步前来的某位白衣公子:“连大人,这是主公要的东西,您还是注意些!”

“主公怎这么大气性?”白衣青年面带微笑,单手摊开举到他面前:“辛夷老弟,我替你拿过去。主公可舍不得为难我。”

赫辛夷没吭声,径直绕过他抱紧奶壶要走,身法却慢了一步,再度被青年挡住去路,不禁心生怒意,低声呵道:“连枫游!你不要太过分了!”

连枫游挑眉,用折扇轻佻低抬起他的下巴,凑近他耳边轻声道:“曾祖一向对主公的行为盯得很紧,你莫要引火烧身。”说罢细长的手指已按在壶盖上。

赫辛夷用力打落他的胳膊,轻蔑地冷哼一声:“连枫游,你是替主公办事还是替别人办事?还有,“曾祖”二字,你虽叫得顺口,但你终究只是条蛇,别真把自己当成主公的亲族!”然后转身便走。

连枫游揉着手腕,似笑非笑地眯眼望向他的背影:“呵,不识好人心。”

这时夜谰又喊了一遍,赫辛夷冲向殿门,火速把耳朵贴在了门缝上:“属下在,主公恕罪。”结果话音未落,一只手突然隔门伸出,拧着他的耳朵带他穿门入屋。

“想办法请药师来。”夜谰神色慌张,指向程雪疾的双腿道:“孤知道曾祖遣走了白巫一族,此事孤不宜出面,你借着探查人界的机会,去带名人族药师过来。”

赫辛夷许久没见过夜谰露出这样的表情,而他脸上的“新伤”也着实突兀,沉默片刻后微微摇头:“主公有所不知,昨日在主公出游的空档里,前族长已将探查人界一职转交给了连枫游,连同境主殿的布防一职。如今属下想离开北境必须绕过连枫游的眼线……短时间内有些棘手。”

夜谰先惊后怒,坐在榻边,把盖在程雪疾身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遮住了他的脑袋。程雪疾心领神会,忙抬手捂住耳朵缩了进去,团成球状。

“罢了,此事我来想办法。你小心些。”夜谰面色阴沉,顺着猫儿的后背冲赫辛夷挥了挥手。

赫辛夷未走,半晌后压低声音问道:“主公,属下有一事不明。前族长将族长一位交予您后,却迟迟不肯放权。主公是北境名正言顺的主人,何必受这种气?”

夜谰看向他的双眼,到底从察觉出一丝别样的情愫,不禁面色骤冷:“那你说,孤当如何?”

赫辛夷知自己失言,跪地垂首回道:“主公恕罪,属下不知。”

夜谰哼笑,轻轻拍着猫儿的胳膊说道:“他是曾祖,没做出太出格的事之前,孤都不当与他翻脸。就算是真到了刀戟相向的那天,赫辛夷,你能打过一条千年的老蛟吗?”

“属下无能。”赫辛夷心中低叹,却仍不死心:“但是,主公,千年的老蛟也畏惧着主公的实力……”

“赫辛夷,我们拼个两败俱伤,祸及族人,你就开心了?”夜谰打断他的话,俯身靠近他,语气森森已着杀气:“孤知道你的小心思。孤奉劝你一句,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你最好兜紧了别显露出来。否则孤保不住你!”

“主公恕罪!”赫辛夷背脊发冷,忙磕头谢罪。

“滚吧,近期不必再来,免得被蛇盯紧了。”夜谰烦躁地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赫辛夷不敢逗留,立刻退下了。偌大的屋子瞬间变得寂静且清冷,夜谰一言不发,程雪疾也放轻呼吸降低存在感。许久后,他突然觉得身上一沉,好像有什么东西压了过来,继而被子也被拉了下去,冷风扑在了脸上。

夜谰揉着他的耳朵,表情莫名落寞,柔声柔气地絮叨着:“小猫,你最乖了,你的伤我来想办法,你不要怕……小猫啊,你什么都不要管也不要想。”

程雪疾点点头,疑惑地悄悄伸了伸爪子。自己能管什么、想什么呢?他不过是只小猫咪啊……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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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

夜谰又趴了一会儿,感受着被子卷里轻柔的起伏。不消多时,猫儿开始昏昏欲睡,呼吸也慢了下来。

“睡吧,不要离开这里。”他将被角掖好,起身要走,衣襟却被勾住了,一扭头,发现小猫伸出手指小心地捏住了一点衣角,不安地问道:“主人,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做什么?”夜谰诧异,思索了一下后回答道:“什么都不用做。好好休息,养伤,想吃什么、要什么同我讲。”

“是,主人。”程雪疾放下了手,安静地裹回被子中露出耳朵尖儿。

夜谰顿感心情好了大半,将袖子里的鱼干放到桌上的果盘中,然后推门出殿,很快便离开了境主殿的范围。

一路上,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夜谰没有作声,径直走向后殿泡起了温泉,并谴退仆从,严禁任何人打扰。

然而就算如此,期间依旧有一位婢女以服侍为由试图入殿,被暴怒的妖气吓破了胆方才作罢,匆匆逃至花园向某位男子禀报道:“主公确实在殿内。”

“好。”男子一身寻常仆从打扮,语气却带着盛气凌人的意味:“你入宫这么久了,还是近不了主公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