拚圖遊戲

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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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那…你有什麽想問的嗎?”李然把手機扔到一邊,看著韓以誠成問道。

韓以誠用盡了全力讓自己語氣顯得沒那麽委屈:“為什麽騙我。”

“對不起,”李然歎了口氣,把手挪到韓以誠手邊,輕輕抓了他一把,“因為我很喜歡你啊,把你放到了男朋友的位置,我不知道你介不介意我半夜去跟別人喝酒。”

韓以誠單身三十年,沒聽過別人這樣的表白,一下子呆住了很久,定定的看著李然說不出來話。

好久之後,他才問:“那為什麽不問我?

“因為你並不是我男朋友啊,我也沒有義務問你,對不對?”李然攥著韓以誠的手,說的很真誠,“我是不應該騙你,可是你也沒權利管我的事情。”

韓以誠被李然懟的難受,張了好幾次嘴,可就是不知道該怎麽表達自己的意思。他像一個渾身帶刺的海膽,憋了一肚子的東西,卻遲遲找不到出口。

李然在韓以誠再次轉過頭之前,又一次手疾眼快的把他拽回來。

“你喜歡我嗎?”李然問他。

韓以誠點點頭。

“那為什麽不能和我在一起呢?你以前…發生過什麽事情嗎?被別人傷害過嗎?能告訴我嗎?”

即使李然這一串問題問的極盡溫柔,韓以誠還是表現出了很抗拒的表情,他眉頭緊皺,仿佛想起了什麽非常痛苦的事情,呼吸都慢慢變得急促起來。

李然看他這樣有點後悔,覺得自己可能還是太心急了,他拿手順了順韓以誠的頭發,剛要讓步,就聽到韓以誠以非常微弱的聲音開口了。

“不對,是我,我…害了別人,”他說,“我…讓所有人都失望了。”

李然捏了捏韓以誠的耳垂,無聲的示意他繼續往下說,自己在聽。

遇到李然之前,韓以誠沒有朋友,沒有戀人,自然也就沒有和任何人講過以前的故事。

他起初講的很亂,沒有邏輯,零零散散的全是細節,被封存的回憶與情感一如泄閘的洪水一般湧出。

慢慢的,李然從他的講述裏,拚湊出了韓以誠前半生的一麵倒影。

韓以誠從小,就被父母冠以極高的期待,在異常嚴格的管教下長大。他父親會給他請市裏一流的老師當家教,他的母親,會嚴格把控他每一餐的營養。

所以韓以誠從小學到高中,成績一直名列年級前茅,卻沒完整的看過一部動畫片,跟同齡人也沒有任何共同聊天話題。

相反的,韓以誠的姐姐韓亞楠,自從這個“弟弟”出生後,就常年被母親諷刺,被父親無視,即使她也非常聰明,在家裏得到的關注也不及韓以誠的一半。

於是,韓亞楠逐漸走向叛逆,與家裏的關係陷入惡性循環。她越是想證明自己走的那條路沒錯,得來的就越是父母的冷嘲熱諷。家裏越是厭惡韓亞楠,韓亞楠就越是渴望親人的認同。

在對父母徹底失望的情況下,韓亞楠把對親人感情寄托,全部放到了韓以誠身上。

因為,少年時期的韓以誠不明白,為什麽媽媽會那麽討厭優秀能幹的姐姐。最開始在餐桌上,他還會悄悄幫姐姐說話,後來被遷怒了幾次,他就改為私下偷偷幫姐姐做事。

韓亞楠上大學徹底和父母斷了經濟往來,韓以誠就會偷偷把父母給自己錢放到姐姐包裏。

而韓亞楠,也會竭盡全力對韓以誠好。去追著欺負韓以誠的每一個人警告,偷偷給他看有趣的小說和電影,在他壓力非常大時,就帶他去吃垃圾食品過癮。

就這樣,韓以誠的父母,韓以誠,還有韓亞楠,形成了一種微妙而脆弱的平衡關係。韓以誠背負著極大的壓力考上了最好的大學,韓亞楠畢業於另一所一本大學的傳播學專業,加入了一個紀錄片拍攝團隊。

而韓以誠上大學後的第二年,一切都改變了。

進入大學思想較為開放的環境後,韓以誠逐漸接近同學和外界,他發現和大多數人不同,能對自己產生特別吸引力的,是性別相同的男生。

當時韓以誠猶豫了很久,決定把這個事情告訴父母。

那時候的韓以誠比現在還要單純很多,他的全世界幾乎隻有學習,分數,研究,哪怕是那些針對優等生的校園欺淩,都被韓亞楠幫他攔下來了。

他不像他姐姐,對父母抱有那麽大的惡意,畢竟他所有的獎勵,榮譽,規則都是父母親手給他定下的。韓以誠覺得這件事並不像一個壞分數那樣,會讓一直以他為傲的父母怎麽樣。

然而當韓以誠把這件事情和家裏說完之後,後果幾乎是毀滅性的。他一貫謹言慎行的父親韓建宏,第一次完全失去理智,在了韓以誠身上打斷了好幾個掃帚。

韓以誠驚慌失措的跑回學校,才猛然發現他連一個能幫助自己的朋友都沒有,最後他把求助電話打給了韓亞楠。

韓亞楠當時已經和祁東青結婚一年多了,她大著肚子開車把韓以誠接到家裏住下,耐心的開導他安慰他,並且告訴韓以誠,喜歡同性也沒有錯。

韓以誠在韓亞楠家心驚膽戰的住了一個月,就在他情緒逐漸穩定時,韓建宏來了電話,讓他回去談一個解決辦法。

那時的韓以誠,窒息在讓父母失望的巨大恐懼當中,仿佛一直以來人生價值都失去意義。韓建宏的這通電話就像一個赦免令,讓他誠惶誠恐的帶著一絲希望回到家裏。

韓建宏和韓以誠說,自己托關係問到了一個網戒所,裏麵可以“糾正”他不正確的性取向,如果韓以誠願意休學去那邊“治療”一年,自己就可以當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

韓以誠經曆了非常痛苦的心理鬥爭之後,向韓建宏屈服了。即使內心深處,他相信韓亞楠告訴他的那些話,他並不認為自己有錯。

但他一直生活在父母的管束之中,身上的肌肉沒有一塊不是下意識服從父母的命令的,最終他還是偷偷背著韓亞楠辦了休學,被韓建宏送到了郊區的那家網戒所。

然而韓以誠從一開始,就徹底搞錯了這地方的意義。他被不斷強迫著認錯,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那些毫無意義的機械勞動,隻在這呆了一個月,他就徹底走到了崩潰的邊緣。

每一個睡不著的夜晚,他就開始一遍一遍的質疑,自己憑什麽要被困到這樣的地方,他對父親韓建宏和母親馬秀鞠的感情,也變得非常複雜。

親屬探視時,韓以誠才發現,僅僅是看著穿著得體帶著口罩的韓建宏,就讓他感覺無比憤怒。

當他聽到韓建宏說“你早點走回正路,我們還是幸福的一家人時”,他甚至產生了生理上的厭惡。

於是他偷偷用韓建宏的手機,給韓亞楠發了一條求助短信,然後盯著韓建宏的背影一點一點消失在自己麵前。

韓亞楠收到短信立刻就震怒了,即使她一貫就對家裏的做派不屑一顧,也沒想到韓建宏這種高級知識分子,會對韓以誠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她頂著暴雨開車來接韓以誠,帶著祁東青把網戒所搞得人仰馬翻,然後在回城的路上,發生了車禍。

那天祁東青為了照顧懷孕的韓亞楠,自己開車,讓她坐到了後排。可誰知雨天路滑,後麵的大貨車沒刹住車,把小轎車的後排撞的稀爛。

“出事前,她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韓以誠我可太對你失望了”,韓以誠說到這裏,手緊緊地捏著李然的手腕,把李然捏得生疼。

“所有的一切,都是我造成的,”韓以誠眼睛裏全是血絲,卻又沒有一滴眼淚流出來,“我一直在辜負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