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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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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李然披着被子蹲在**,尽量让自己摆出不那么在意的表情。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看到卧室门口那几块地砖上倒映出韩以诚的影子,才抬起头来。

韩以诚把手背到身后藏着,耷拉着脑袋站在李然屋门口不敢进去,默默试探着往里看。他映在地上的影子被拉得细长而瑟缩,在李然眼里甚至是摇摇欲坠。

李然强行控制住情绪,让自己看着冷静一点。他走过去把韩以诚拉回床边上坐下,打开床头的暖黄色台灯。

“对不起。”韩以诚不敢看李然,手臂依然背在身子后面不拿出来。

“不许跟我道歉,”李然伸手替韩以诚把脸颊侧面的刘海别到耳后,站起身来尽量平静地说,“我去找一下纱布,回来的时候你得把手伸出来,好吗?”

他没等韩以诚回应,就径直一人走到客厅里,翻翻找找把张玲玉平时放药的箱子倒腾出来。回屋的时候,正好碰到李卫国半夜出来上厕所。

“还没睡呢?”李卫国看到他问了一句。

“睡了,”李然敷衍道,“刚刚渴醒了,接点水喝。”

屋里实在是太黑,李卫国也没精力仔细观察李然不自然的语气,哦了一声嘱咐道:“安生睡觉啊,别影响到人家小韩休息。”

李然匆匆提着小药箱回到屋里,看到韩以诚还是保持着那个防御的姿态,直到确认他关严实门,才小心翼翼的把胳膊从背后放到前面来。

李然一眼就看到了他小臂上那好几道又深又长的划痕,大概是用刀片划出来的,切口非常整齐,还在往外慢慢渗血珠。

那几道伤痕仿佛是割在李然心口上一样,让他连呼吸都觉得疼。

而此时的韩以诚,像是拖着残破的身子在走钢丝的孤狼。他摇摇欲坠又敏感异常,最病态的一面毫无保留的暴露在爱人面前,再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轻易将他彻底击垮。

“没事的,”李然捉住韩以诚向后瑟缩的手臂,没着急给立刻帮他处理伤口,而是捏着韩以诚僵硬的脖颈把他往自己怀带,“你不是之前都告诉过我了吗,嗯?”

李然轻轻揉捏着韩以诚脖子后面,以那块凸起的颈椎骨为圆心,慢慢化开周围僵硬的肌肉,他声音很低,几乎是贴着韩以诚的耳边说:“你没有做错什么,这些都不怪你。我们会一起解决好的,我陪着你一块儿,行不行?”

李然把这几句话重复了好几遍,感觉到韩以诚微不可觉的点了点头。他这才松开韩以诚,从箱子里面翻出碘酒和纱布,开始帮他消毒包扎。

这期间韩以诚一直安静的出奇,几乎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就静静坐在**,看着李然一点点帮他把手臂包好。

李然拿医用胶布粘完最后一块纱布之后,帮韩以诚把堆在肘关节的袖子放下来,遮住这些受伤的痕迹。做完这些,李然一抬眼,发现韩以诚满脸都是眼泪。

他本来是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这气氛的,一看到韩以诚这样,忍不住也鼻头一酸,赶紧再次把他抱在怀里,不让他看到自己的情绪。

“你最近怎么老是哭唧唧的,你又不是第一天划自己了,以前也没见你老是哭啊,”李然趴在韩以诚肩膀上,听到自己贱乎乎的声音,“简直是娘爆了。”

韩以诚听到这话噎了一下,想要赶紧止住眼泪。可惜人这鼻子眼睛嘴巴一哭起来仿佛都连着,他试了好几次不但没成功,反而憋出一声猪叫。

两人愣了一会儿,都觉得好笑,但眼下这情况实在也是笑不出来。不过李然总算是把韩以诚从那种情绪里拉出来了,韩以诚甚至试着抬了抬嘴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狰狞表情。

李然关上灯重新躺回被子里,手还跟韩以诚拉在一起。他盯着天花板愣了一会儿,开口问:“你特别难受的那会儿,是什么感觉,能跟我讲讲吗?”

李然问完问题,屋里就陷入一阵沉默,就在他觉得韩以诚不会再开口时,韩以诚说话了。他最开始说的断断续续的,有的地方词不达意,但他好像很坚持,非要把所有感受都描述清楚,越说越流畅,心里挤压了太久的东西一下全都倾泻出来。

“我没有想要故意隐瞒你,那感觉一阵一阵的,我控制不住自己。”

“每次我这样之后,都觉得下次能忍住,但是那个临界点一来,就思考不了别的事情。”韩以诚闭上眼睛,把自己放逐到黑暗里,“那种时候和平时思维完全不一样,周围全是灰的,做什么都集中不了注意力,就一定要疼,才能感觉好一点。”

“我不想这样了,特别不想,”韩以诚最后说,“但是我努力没用,我越是忍着,最后失控的时间段就越长。”

“嗯。”李然在黑暗中点点头,“失控的感觉…真的很难熬。”

房间里面又安静了一阵,李然以为韩以诚睡着了,他悄悄捞了韩以诚一只胳膊抱着,正打算也睡一会儿时,韩以诚又说话了。

“我想快点好起来,哪怕吃药也好,影响生活也好,我想…快点康复,变成一个正常人,不想再一直当病人了。”

“你没有…”李然试图反驳一下他,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说韩以诚不是“病人”,说了三个字声音就弱下去。

“你不想让我去吃药,是心疼我吗?”

“我不想让你被这个病影响太多,那些副作用你也听钱主任说了,你的健康、生活、工作,一下子全部都会被打乱,而且效果怎么样还是不定数。”

韩以诚侧过身子来:“你不相信我?”

虽然黑暗中李然看不清韩以诚的眼睛,但李然非常确定,韩以诚就是在看自己。

“这不是相信不相信的事儿,这病不是你越受罪就能好的,慢慢调整也是一种选择啊,反正无论怎样我都会陪着你——”

“我不想让你‘陪着我’!”

韩以诚预调稍微都高了几分,李然一下子闭了嘴,他不知道韩以诚这话是什么意思,感觉自己被浇了一盆凉水。

“...什么?”

“我不想让你‘陪着’,我想和你‘在一起’。”韩以诚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往旁边挪了挪,进一步缩小了两个人的距离。

“我想跟你一起打游戏,出去旅游,吃路边摊,看恐怖电影,种牵牛花,放烟火,而不是仅仅让你‘陪’在我身边,整天担心受怕什么也做不了。”

“如果是以前,我是不是生病都无所谓,拖一辈我也无所谓。但现在不行,我忍不住会害怕,如果这期间你烦了离开我了怎么办,几年之后就算我康复了,你嫌我老了怎么办?我今年三十一了,我已经这样过了十年,我不想再这么活着了。”

“你...”

话说到这份上,李然心里其实知道韩以诚是对的,他现在固然可以跟韩以诚山盟海誓打保票,说韩以诚的病不会影响他们的关系,说自己永远不会变心,说自己会一直这么爱他,可他有什么资格让韩以诚照单全收呢?

这世间万物没什么东西是永恒不变的,金钱房产尚会贬值,一句轻飘飘的承诺能有几分重量,李然比谁都更要清楚。

李然并不是认为韩以诚会质疑自己对他的感情,按照韩以诚性格,让他在自己面前主动自揭伤疤,是需要完全的信任和难以想象的勇气。

他只是,不想再让韩以诚去担这份提心吊胆的忧虑了。

“我不会嫌你老,也不会嫌你烦。”李然虽然心里已经想通了,嘴上还是忍不住重申一遍。

说罢,他亲了亲韩以诚的鼻梁:“怎么治你自己决定吧,但你去之前得叫上我,不管怎么说,你康复之前我就是要陪着你,你不喜欢也没用。”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