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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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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撂下这两句话,李然连衣服也没穿,“咣”的一声摔上门出去了。等他走到单元门口,才发现外面飘起了雪花,这时候李然才意识到,自己穿着卫衣就跑出来了。他快步跑到小超市买了一包烟,又跑回单元门口,开始一根一根的抽烟。

抽完第一根,李然开始后悔自己刚才的举动了,再怎么说韩以诚也是病人,自己刚才的行为不但没有帮上他,反而在继续伤害他。

抽完第三根,李然想回去看看了,他回忆起自己上次发火,也是这样扔下韩以诚走掉,回来时候那个人被噩梦魇的满身大汗,看自己的眼神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第四根烟李然没能抽完,他就把剩了大半截的烟头按灭在门口处的垃圾箱上,快步走回楼里。连电梯也等不急,李然直接爬了五层楼,气喘吁吁地用钥匙开开门。

韩以诚还坐站在李然走时候的那个地方,甚至连姿势都没怎么变化,他看到李然回来了,眼眶开始泛红,数周以来失焦空洞的瞳孔渐渐找回来几分明亮。

“对不起。”韩以诚说,“我不该那样跟你说话。”

李然呼吸一滞,恨不得冲回一小时前给自己一个嘴巴。

“你怎么跟我说话都行,是我不该大嚷大叫,”李然哑着嗓子说,“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骂自己也行,骂我也行,自暴自弃也行,说自己不想治了也行,但唯独别跟我说分手。”

韩以诚喉咙哽了一下,他和李然两个人都站在客厅里,离得不远,却依然没有任何肢体接触。

李然又重复了一遍:“说什么我都不怪你,但唯独别跟我说分手,算我求你了。”

“好。”

听到韩以诚这声答复,李然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才落了地。他实在是太累了,前天晚上没睡好,白天上了三个班的课,晚上又闹了这么一出。之前李然一直憋着一股邪火,支撑着他像机器一样运转着,现在猛地发泄完,竟然腿一软,直接坐到了地上。

韩以诚看到李然这样,默默坐到他身边,好长时间以来第一次,主动往李然这边靠了几分,李然顺势把头往他肩膀上面一歪,昏睡过去。

直到午夜时分,李然才迷迷糊糊醒过来,问了一句:“几点了?”

“快十二点了。”韩以诚回答,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了一句,“今天是我生日。”

“嗯,还好没睡过,”李然掏了掏兜,从裤兜里翻出自己放了一天的牵牛花种子,递给韩以诚。

“生日快乐。”

屋里没开灯,韩以诚只能借着月光接过那个小塑料袋,他把那一袋种子捧在手里,细细看了很久。

终于,李然听到韩以诚传来一声抽噎,即使声音非常小,李然也听清楚了,韩以诚像这世界万千个伤心人那样,发出一声有声音的哭泣。

“送我去住院吧。”他说。

第58章 家人

住院手续是钱主任帮着李然和韩以诚一起跑下来的,最终韩以诚被安排到一间双人病房,跟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住到一块成为病友。后来从护士嘴里得知,这个大哥姓刘,具体名字不知道,韩以诚和李然就跟护士小姐姐一样,管他叫刘哥。

出乎李然意料的,精神科住院病房条件很不错,屋子是南北朝向的,一开窗户就面对着医院外面的后花园,虽说冬天外面植物都凋敝了没什么柳叶常青,但总有一群子麻雀在那里叽叽喳喳,给屋里平添了许多人气。

医院里面暖气开得很足,墙板上还挂着个小电视,上面积了一层薄灰,一看就是被冷落了许久。刘哥显然对看电视这种事情不感兴趣,他床头叠了厚厚的一摞书,扫过去多半都是什么佛法佛理。

于是韩以诚在这里开启了简单而规律的住院生活,白天有任务就去做治疗,没任务就回来在病房里坐着发呆,有时还会去参加同楼层病友一起上的团体小课。他还是偶尔会崩溃,但再也没和李然提出过要分手,闹得最厉害的状况就是不让李然来看他,自己掐算着李然该来的时间躲到别人病房里,最后被护士找到好一顿开导劝说。

李然尽量每天都会抽时间过来,后来舞室的寒假班开课了,他实在是忙不过来,愧疚的跟韩以诚解释了老半天,换来对方一句:“你不用老过来,我自己有事做。”

李然觉得好笑,脱口而出一句调侃:“看不出来啊,到这里来还有大事要做呢?要不要我把家里的跑步机给你搬过来?”

韩以诚斜了李然一眼,扭过头去闹别扭不理他。李然猜不出韩以诚是因为自己来的不勤快生气,还是因为刚才那句抢白生气,一时间竟有些回到两人刚在一起时,自己在“欺负”他的错觉。

“再过两周要过年了,我妈问我你今年过不过去呢?”李然看韩以诚还在那边和白墙亲切交流,就轻轻推了他一把,“别装死,我知道你现在没事。”

韩以诚不情不愿的慢慢转过来:“叔叔阿姨会不会觉得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

“一般的朋友,会总是去你们家过年吗?”

李然笑了:“怎么着,担心你公公婆婆发现你跟他们儿子不可告人的关系?”

韩以诚觉得李然最近越来越过分,只要自己状态还算稳定,他就在那不停的耍贫嘴,越来越不把自己当做病人让着。现在病房里还当着别人的面,就又开始满嘴跑火车。

“你走吧。”韩以诚再次转过身子冲着墙,背对着李然拒绝跟他交流。

“哎好好好,我走我走,”李然看着逐渐恢复人气儿的韩以诚,即使被“冷落”心情也格外的好,都走到门口了又回来强行搂着韩以诚亲了一口,“你好好的自己找点事做啊,别老在这里发呆,我下次来去跟钱主任请假,三十晚上跟我回去过。”

李然走后,韩以诚又在病房里遛了两圈,最后从护士站那里弄来了一套编绳和玻璃珠,照着那本已经有些破角的说明书,略显笨拙的尝试着把玻璃珠编到一起。

“你这病能好起来。”

韩以诚一回头,发现是隔壁床的刘哥,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佛学经书里抬起头来,一脸意味深长的盯着他说。

“……”

韩以诚参加团体治疗课的时候听医生说过,面对外界释放的社交信息,要尽量鼓起勇气去回应,但刘哥这陈述句来的没头没尾,实在让韩以诚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最后只能“嗯”了一声了事。

“任何恼事,在死亡来临时都轻如一叶扁舟,不必过于介怀他人的执迷不悟,此生未消的业障,自会在轮回的苦海中消除。”

刘哥这番话说的太过玄妙深奥,韩以诚就算是以前清醒时也未必能懂他的用意,更别提现在这种状态,他只好答非所问:“你…是不是快出院了?”

“我在哪里,意义已经不大了,我的家人、爱人已经全部都不在了,去哪儿不过都是打发余生罢了。”刘哥说这话的时候,望向窗外的眼神里飘过一丝落寞。

韩以诚一贯迟钝,刘哥说完这话,他才意识到,自己住院的这段时间里,李然跑来了这么多次,他都没有见过有一个人来探望过刘哥。

这大概是韩以诚这段时间的另一个感触,从前他总认为自己已经足够怪诞病态,然而在这整个病区里,世间疾苦呈各态轮番演绎,他竟然也能成为许多人艳羡的对象。

因为生产而抑郁的高龄产妇,为工作而疯魔的青年人,还有天生就有生理缺陷,上一秒还在楼道里微笑着开导其他病友,下一秒就试图割腕轻生的高中生,各类光怪陆离的人都在这里,被医院这这绿色的地砖包裹起来,一同跟命运抗争。

春节之前李然来这边接人,他一进屋,发现韩以诚的床从床头到床尾都堆满了用线勾连的玻璃珠,造型各异,从简单的花瓶到复杂的建筑,充分展现了韩以诚这一段时间的逐渐精进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