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認識他們營帳的樣式!”綺丹韻似乎沒有注意到我的異狀,繼續往前趕去,邊走邊顧自說,“看模樣是尋常牧人,韃靼人通常豪爽好客,咱們總算不必再吃那些生馬肉了。”
看起來綺丹韻並不認識那些韃靼人,我稍稍放心了些,步伐也不自覺地加快了許多,要是能在同類那兒討到一口熱湯喝,簡直是從地獄直接掉進天堂的美事,我似乎已聞到了肉湯的香味。
在離營地數十丈之遙就有獵犬出來歡迎我們,遠遠地衝我們狂吠,這並不友好的叫聲對沙漠中跋涉了一個多月的我來說都倍感親切,望著寥寥幾個有些破舊的帳篷,我臉上露出舒心的笑,忍不住向那兩隻獵狗揮手招呼,沙漠中餘生的人,大概對任何活物都會倍感親切。
有幾匹馬迎了出來,馬背上是幾個彪悍的漢子,雖然身穿皮袍頭戴皮帽,卻一點不顯笨拙臃腫,看他們在馬背上靈動自如的身手便知,他們是從小在馬背上長大的漢子。見到他們的穿著打扮,我才發覺這裏的氣候比沙漠中涼爽了許多,地上除了東一團西一蔟的駱駝刺,還有稀疏低矮的小草,顯然這兒已是戈壁灘的邊沿,難怪能在這兒遇到同類。
在我還沒來得及跟他們招呼前,綺丹韻已遠遠迎了上去,此時她已重新用黑頭巾把臉蒙了起來,邊衝那些韃靼人打著手勢,邊嘰裏呱啦說著什麽。對方也在用同樣的語言詢問著什麽,我完全聽不懂他們的語言,隻有對他們的詢問嘿嘿傻笑。漸漸地我感到一絲不安,綺丹韻不斷對他們訴說著什麽,並不時指指我,幾個韃靼騎手望向我的目光越來越不善,直到眼中好客的歡喜完全消失,就隻剩下敵意和蔑視。
“喂!你在跟他們說些什麽?”我衝綺丹韻大吼,綺丹韻立刻裝著害怕的樣子,縮起脖子抽泣起來,這更加激起了幾個韃靼人的敵意。雖然明知她在構陷於我,由於不知她說些什麽,我卻無從辯駁,就算我辯駁,幾個韃靼人也明顯聽不懂。我茫然地衝幾個韃靼人比劃著手勢,其實我也不知我要說什麽,隻是無謂比劃著,嘴裏不成語句地“啊呀”著,我突然發現此時我真是個白癡。
幾個韃靼人先後解下了腰中的繩索,在頭頂慢慢揮舞起來,從他們滿是敵意的目光中我突然意識到,我就要成為他們繩索下的獵物!
“你他媽到底跟他們說了些什麽?”我向綺丹韻衝去,早顧不得她是個女人,真恨不得一拳打爛她的鼻子。綺丹韻慌忙逃開,卻又故意裝出弱不禁風的模樣摔倒在地,嘴裏驚恐地尖叫著什麽,雖然我聽不懂,卻也猜到她是在叫“救命”。我剛衝到她身前,還沒想好是先踢她一腳還是卡住她的脖子讓她閉嘴,一個繩套已不偏不倚地落到我的脖子上,我勉強用手護住咽喉,才沒有被當場勒死。
“你這賤人!我決不會放過你!”這是我被那騎手拖倒前勉強喊出的一句話。幸好這裏離韃靼人的營地已近在咫尺,我沒有吃多大苦頭就被拖到營地中央拴馬的柱子上反綁了起來,雖然我不停地解釋我是天底下最好的好人,是韃靼人的朋友,但幾個塌鼻梁的韃靼人還是完全不理會我的辯解,把我綁馬柱上後就顧自走開,幾個韃靼孩子遠遠地研究我半晌,然後開始比試著用石塊扔我,並為正中我的頭顱歡呼雀躍,幸好戈壁灘很難找到超過雞蛋大的石塊,不然我的腦袋早讓他們砸成起伏不平的山丘。
終於,孩子們對我不再感興趣,而那些韃靼人似乎也對完全忘記了我的存在,直到天邊殘霞盡去,新月如勾東升的時候,綺丹韻才抱著件韃靼人的皮袍獨自來看我,望著麵前這個陷我於這不生不死境地的蛇蠍美人,我隻恨得牙癢癢,迎著她饒有興致打量著我的目光,我忍不住憤憤質問:“你到底對那些韃靼傻子說了些什麽?他們要如此對我?”
“也沒什麽啦,”雖然看不到她麵巾下的臉,但從她的眼神我也知道她正在笑吟吟地說,“我隻是在介紹我們的時候,相互交換了一下各自的身份。你不是曾經宣布要做個大漠匪徒嗎?那我就做沙漠中被劫商隊的幸存者,把大漠悍匪‘一陣風’的綽號讓給你好了。”
雖然早猜到這種可能,我還是在心中暗罵她心腸的歹毒,心知對冷血狠毒的她,任何求饒的話也沒用,我反而鎮定下來,裝出滿不在乎的樣子笑問道:“你曾經拚死救我,大概不會讓我莫名其妙地死在那些韃靼傻子手裏吧?說吧,有什麽要求我的,你軟語哀求兩句,大爺我一高興,說不定立刻就答應你了!”
“你還真是個聰明的白癡呢!”綺丹韻臉上笑意更盛,輕輕踏上我拴在地上的腳背,用靴子緩緩揉搓著我的腳趾,嘴裏果然軟膩膩地哀求起來,“我想知道哪裏可以找到黛絲麗,最好你能帶我前去,我想你大概不忍心讓一位美女感到失望吧?”
腳趾上傳來的力道越來越大,最後幾乎要把我的指頭揉碎,我痛得滿頭大汗,卻還是強製鎮定地笑著調侃說:“當然當然,早知道你是求我這個,也不必費那麽些功夫了,隻要不是強迫我娶你,你說什麽我都會答應!”
綺丹韻不理會我的調侃,仍舊笑吟吟地說:“答應得這樣爽快,叫我怎麽敢相信呢?”
“我可以對天發誓,”我立刻道,“對任何神靈發誓,你不是也相信神靈麽?”
“發誓?”綺丹韻鼻孔裏“嗤”了一聲,歪著頭想了想說:“本來我現在就可以放了你,讓你帶我前去,隻是你一旦脫困,隻怕我多半製不住你,隻好讓韃靼人先對付了你再說。”
見我神情微變,綺丹韻眼裏閃過一絲笑意,悠然道:“放心,韃靼人是個很仁慈又很敬神的民族,就算抓到十惡不赦的強盜也不會一殺了之,通常他們會給他留下一線生機,讓神靈來決定他的生死,對你他們已商量好,明天他們移營時會把你留在原地,如果老天有眼有人來救你,就是你命不該絕。你不用太擔心,如果沒什麽意外,我會在你失去抵抗後再回頭來找你,所以你不會死。”
我心中暗罵,臉上卻笑著說:“沒關係沒關係,在你麵前我從來就沒有抵抗之力。”
綺丹韻終於放開我的腳趾,把手中那件皮袍披在我身上,對我柔聲說:“今夜你要好好休息,明天至少還要抵抗半天的風沙和烈日,千萬不要沒等到我回來就自己去見了上帝。”
“上帝?”我皺起眉頭,這名字好像有些熟,便忍不住追問道,“上帝是誰?”
綺丹韻轉身躲開我的目光,背對著我邊走邊小聲說:“那是我信奉的一個神靈,你不會知道的。”
望著綺丹韻走遠的背影,我心中的疑雲更盛,她顯然是在說謊,而我居然會對她口中的“上帝”有一絲熟悉的感覺,這讓我感到十分的怪異和不解。
這一夜我沒法好好休息,站著被綁在馬樁上使我幾乎無法入睡,再加戈壁灘寒冷的夜晚,就算有一件皮袍也無法讓我暖和起來。當我終於在黎明時分沉沉睡去的時候,卻又在夢中見到了那個“上帝”,和他一同出現在我夢中的還有個奇怪的東西,我想該稱它為“十字架”最合適。
天亮後韃靼人開始拔營,他們在最後離開前把我從馬樁上解開,我以為他們要給我以自由,不想他們卻把我仰天綁在地上,呈一個大字完全暴露在日光下。然後他們望東方進發,把我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戈壁灘中。在他們放開我的時候,我對他們的咽喉、鼻梁和太陽穴等要害部位,湧動著強烈的攻擊念頭,但酸軟的手腳使我最後還是放棄,心知萬一失手,我就連一絲生還的希望也沒有了。
太陽開始升起來,我不得不閉上眼睛,就算這樣,明晃晃的陽光還是讓我兩眼一片金黃,我側著頭躲開漸漸毒辣起來的陽光,心中暗自詛咒著老天爺和綺丹韻,卻又不得不祈禱她千萬不要耽誤前來救我,不然就算沒被曬死,隻怕也要被曬成瞎子。
太陽漸漸升到天空正中,熾烈的程度超出了以前任何一次,使我渾身火燒火燎地難受,我舔著完全幹裂的嘴唇,默默承受著老天爺的烘烤,心知再這樣下去我一定會被曬死,卻完全無能為力,此刻我才知道韃靼人的仁慈簡直比殘忍還要殘忍。
頭漸漸昏沉起來,我開始感受到自己正在墜向一個無底的漩渦,眼簾前刺目的眩光漸漸消失,最後終於變成漆黑一片。我拚命睜開雙眼,居然看不到一絲亮光,我想我是要死了,隻可惜到死我都還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心中最後的念頭居然是:綺丹韻!做鬼我也會不放過你!
意識越來越迷離模糊,眩暈的感覺越來越強烈,我最後完全昏死了過去。
“先生,醒醒,請醒一醒!”
一個熟悉的聲音把我從死亡中喚醒,我慢慢睜開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柔和的藍光,然後是床邊那個熟悉的小夥子,我記得他叫大衛。最後是那間奇怪的房間和身下這張精致的小床。有過一次經驗,我也沒有太大的驚詫,掙紮著從**爬起來,咽著唾沫對那小夥子說:“能不能先給我一杯水?”
“當然可以,”小夥子笑著說,“請跟我來。”
我跟著他順著那熟悉的長廊來到那間大些的房間,小夥子給我倒了杯水,我一口而幹後才發現,這杯子居然是用紙做成的!
“先生,你帳戶上的現金已經用完,”還是那個金發碧眼的美女把一個卡片遞給我,禮貌中透著冷淡說,“這是你的遊戲卡,請保存好,如果你要接著遊戲,請在二十四小時之內把錢存入銀行或者你的遊戲帳戶。”
我默默接過遊戲卡,猶豫著問:“如果有錢,我是不是還可以回去?”
“那是當然!”金發美人說完轉頭對小夥子吩咐,“大衛,送這位先生出去。”
我跟在大衛身後默默地往外走,在來到進門大廳時,突然發現一個熟悉的背影正摔門離開,一看她那健美高挑的背影,我立刻就肯定那是我的仇人,幾乎殺死了我的綺丹韻,哪怕她現在穿著的是一套黑色緊身衣褲,與我以前見過的打扮完全不同。
我拚命追上去,卻被那道透明的門狠狠撞了一下,待我捂著鼻子推門追出來時,她已經鑽入一輛紅色的車子呼嘯而去,現在我已明白那種四個輪子的怪物就是這地獄中的車子。幸好我也學會了招的士,立刻攔住一輛,指點著車夫向綺丹韻追了上去。此時正是黃昏時分,前麵那輛紅色小車在夕陽下飛馳過幾個街口,拐過幾個彎後慢慢在街邊停下,綺丹韻從車裏鑽了出來,大步走進街邊一個小巷,我剛鑽出車門想追上去,卻被前麵的車夫叫住,他是一個和藹的中年人,對我禮貌地笑著說:“先生,你好像忘了付錢。”
我摸摸身上所有衣兜,然後尷尬地僵在那裏,那車夫歎了口氣,善意地笑笑說:“車錢就算了吧,希望你快些追上你的情人。”
情人?我要有這樣的情人還不如永遠呆在地獄,再回不了自己的世界,我轉身向那小巷追去時,心中在暗自咒罵。
剛進入小巷,隻見一個女人曲著一條腿悠然靠在牆角,嘴裏叼著一根冒著紅光的白色小棍,並不時用兩個修長的指頭夾著那小棍從嘴邊拿開,然後口鼻中就冒出一縷縷嫋嫋的白煙,使她的麵容也朦朧起來。
果然是綺丹韻!她頭上已沒有任何頭巾或麵紗,露出一頭順直飄逸的金發,身上穿著凸現曲線的緊身衣褲,臉上掛著一副漫不經心的表情。雖然跟以前我見過的沙漠悍匪“一陣風”和蛇蠍美人綺丹韻的神態打扮完全不同,甚至外表也有一些差別,但從那她那眼睛和神情,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我敢肯定她們是同一個人!心中立刻就想起她的種種惡毒手段,不禁麵露怨毒,慢慢向她逼了過去。
“喂,幹嘛一路跟著我?”她神情不變,好像完全不知道我是誰。
“把我扔在戈壁灘承受烈日的曝曬,讓我死得不明不白,你以為我會放過你?”我咬牙切齒地說著,身上似乎還殘存著那種被烈日熾燒的感覺。
“哦!你是……你是那個白癡?”她突然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腦袋,露出恍然大悟表情,然後不以為意地笑笑說,“不過是遊戲,沒想到你會這麽投入。”
遊戲?我不解,雖然不止一次聽到這個詞,但我還是不太明白它真正的含意。我死死地盯著滿不在乎的綺丹韻,心中在猶豫,不知是該先製服她還是直接殺了她,也不知鬼死後還會變成什麽東西?
“喂,要幹嘛?不過是遊戲,你還當真了?”綺丹韻奇怪地望著滿臉殺氣的我,臉上不禁露出戒備之色。
“遊戲?那我們就繼續遊戲下去!”我說著一爪扣向她肩窩,似乎知道扣住那兒就能使她失去抵抗能力。一點紅光迎麵向我飛來,她突然把手中的那燃著的小棍彈向我麵門,我剛低頭躲開,她已屈膝凶狠頂向我低下的頭,我不得不雙臂交叉抵住了她襲來的膝蓋,沒想到做了鬼她也還這般厲害!
膝蓋和胳膊無聲相撞,我們渾身同時一震,各自退開兩步,均暗自戒備地盯著對方,都不敢再輕舉妄動。隻一出手,我們都意識到,要製服對方恐怕都不是很容易的事。不過一想到她曾經對付我的手段,我覺得渾身勁力充沛,完全有信心製服這隻母老虎!
“救命!幫幫我!”綺丹韻突然衝我身後大叫起來,就像任何遇到危險的淑女,我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傳來,忙回頭望去,隻見三個叼著白色冒煙小棍的黑皮膚小青年正慢慢踱進這小巷,沒想到做鬼也分不同的膚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