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時代[校對版]

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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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我白了他一眼,嘟囔道:“我受了傷,腿上乏力,蹲這兒歇歇,不行麽?”

話沒說完,宗拓已一把把我拉了起來,和兩個侍衛把我強行架了出去。偷聽到完顏雍的話我心中稍稍安定了一點,看來他是要急著離開中都這是非之地,大概不會節外生枝對完顏亮說什麽別的事,多半也沒功夫去追查我的身份。可惜沒聽到完顏亮的答複,要是放完顏雍回上都就好了。

有內務府的支持,有整個大金國的國庫做後盾,一切都變得容易起來,觀星台的位置在我和托尼用羅盤裝模作樣比劃一番後,當天晚上就確定下來,第二天便破土動工,正好在皇城的後花園,我們都沒忘自己的使命,能利用督造觀星台的機會進出皇宮,乘機打探黛絲麗的下落,也算是因禍得福的好事。至於那些觀星的儀器工具,也都是由我信手拈來,隨意設計,由能工巧匠連夜趕製,全為金玉之器,極盡富麗奢華。反正是內務府出錢,我也沒必要替完顏亮省不是?再說排場越大,儀式越隆重,就越具有權威性,也越容易讓人相信,我和完顏亮都懂得這騙術的至理。至於這些極盡奢華的工具如何操作使用,隻有天知道。

我和托尼終於可以每天進出皇宮,表麵上是監督觀星台的建造,實際上是想打探黛絲麗的下落,但那個侍衛首領宗拓,始終帶著十幾個大內侍衛形影不離地跟著我們,把我們活動的範圍限製在觀星台工地和進出皇城的路線上,就連我們在皇城外暫住的別院,也被完顏亮的禦林軍守衛得固若金湯,簡直就像是一座監獄,一座舒適的監獄。我和托尼實際上就是受到完顏亮優待的囚犯,暫時還有一定利用價值的囚犯。

在內務府太監的不斷催逼下,觀星台突飛猛進地日日瘋長,設計高度近七丈的觀星台,沒用多久就初具規模。看著即將完工的觀星台,我和托尼心情越發沉重,十多天過去,進出皇城十餘次,連跟一個宮女太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更莫談打探黛絲麗下落了。

眼看觀星台就要封頂,我和托尼照例來到工地旁監造,這裏是皇城後花園,樓台亭閣無數,我和托尼便選了一處可以看到工地全景的亭子坐下來,在宗拓和十多個侍衛虎視眈眈之下,打算像往常一樣,百無聊賴地打發一天的光陰。皇家花園四季如春,身為滿園春色包圍,就著蘇式小點,品著江南名茶,本該是十分愜意的雅事,但在宗拓一幹粗人環侍下,什麽好心情都沒了。

“喂,那天你擋我一拳,反應很是敏捷,手上功夫不錯,不知宗大人出身何門何派?”我沒話找話,故意問一臉木然的宗拓。不想他神情不變,對我的話竟充耳不聞,直把我的話當耳旁風。我猜大概是完顏亮有話在先,身旁這些侍衛都不敢跟我說話,不過我卻不想放棄,故意轉問另一個滿臉稚氣的年輕侍衛問道,“宗大人有耳疾?”

“當然沒有。”那侍衛隨口答道,話音剛落,臉色驀地變得煞白,慌忙轉望宗拓,隻見宗拓神情木然,隻對那侍衛淡淡道:“到尚刑監自領八十軍棍。”

“謝大人!”那侍衛拜倒在地,行完大禮後如飛退去,臉上竟隱有喜色,顯然這處罰比他想象的要輕。我輕歎口氣,沒想到完顏亮防我之心竟如此之深,而他的侍衛又如此紀律嚴明,守令如山,推想到他的軍隊,恐怕也是令行禁止的虎狼之師,大金國能睥睨天下數十年,當不是浪得虛名,我不禁為南宋的半壁江山擔心起來,雖然在我眼裏,宋人、金人、夏人沒什麽不同,但我還是不願看到像完顏亮這樣荒**的暴君,居然也能成為一統天下的霸主,那樣可真是蒼天無眼了。

我正在胡思亂想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鶯鶯燕燕的聲音,在很少有人女人出現工地上,這聲音顯得頗為突兀。轉頭望去,隻見幾個宮妝女子正嫋娜而來,打頭那個讓我心神一跳,一眼就認出,那是原來的西夏國公主,現在的大金國王妃。

宗拓也看到了那幾個女子,忙飛身迎上去,躬身行完大禮後便把眾女擋在遠處,似在勸說眾女回去,但眾女似有不甘,爭執聲不時傳過來,寶燕公主更回複了她曾經的刁蠻,直著身子便往前闖,宗拓不敢伸手阻攔,隻得苦著臉緊跟在眾女身後,連連示意手下侍衛攔住她們。兩個不識趣的侍衛剛迎上去,還沒來得及開口便一左一右吃了寶燕公主兩記耳光,顯然寶燕公主在後宮頗為得寵,侍衛們竟不敢躲閃,挨了兩耳光後竟皆後退,不敢再阻攔。

她終於來到涼亭,我和托尼忙起身相迎,見完禮後卻不知說什麽才好,隻十多天不見,她便和我記憶中的寶燕公主有了很大出入,臉上似豐頤白淨了一些,但眼中那種天生的野氣幾乎完全消失,代之以一種養尊處優百無聊賴的空虛,隻在看到我時,眼中才迸出一絲火星。

“你們為何要反叛大夏?”她用急速的西夏語質問道,托尼一時沒聽懂,茫然不知所對,我張張嘴,卻不知怎麽解說才好,最後隻有苦笑著聳聳肩攤開雙手。

“可是為了那個西域女子?”她迫近一步,聲音又快又急,要不是精通西夏語,根本聽不懂她說的是什麽。

西域女子?我心中一愕,立刻明白她的所指,像黛絲麗這種習慣蒙麵的白種人,在寶燕公主眼裏或許都被歸入西域人一類。我心中閃過一絲驚喜,麵上卻不動聲色,偷眼打量四周,見眾侍衛包括宗拓在內,都露出茫然的表情,我才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她在鹹熙宮充作舞姬,我見過。”說著寶燕公主突然一腳向我踢來,並放聲大罵,“忘恩負義的東西,父皇何曾虧待過你們!”

猝不及防之下,我差點被她踢中,狼狽跳開兩步,她又轉踢托尼,托尼格於風度也沒有出手招架,隻閃身躲在幾個侍衛身後,不容她近身。我正不知她如何突然發橫,卻隻見眾侍衛抿嘴偷笑,全然不加阻攔,顯然是見慣了她的蠻橫,我立刻明白了她的用心,她是要掩飾來見我的真正用意,尤其最後那一句喝罵,顯然是說給略懂西夏語的宗拓聽的。

“王妃息怒!”我邊躲開她後麵幾腳,邊配合著她演戲,“俗話說良禽擇木而棲,我投奔陛下也是順應天意,再說陛下現為王妃丈夫,一家人不說兩家話,王妃不該怪我才是。”

宗拓此刻也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原委”,適時攔在我和王妃之間,勸道:“娘娘息怒,娘娘既然嫁給了皇上,當以我大金國為家,對白先生和托尼先生投奔皇上該感到高興才是。”

有宗拓帶頭,幾個侍衛也跟著站出來勸解,好說歹說總算把王妃和她那些姐妹勸了回去。突然知道了黛絲麗的下落,我心中異常欣喜,但這種欣喜隻持續了短短一會兒,要知道在這戒備森嚴的禁宮,要把一個大活人弄出去,簡直難如登天。

“什麽?黛絲麗在鹹熙宮?”當晚回到住處,托尼聽我轉述日間寶燕公主的話後,一時興奮得坐臥不安,隻恨不得立刻就硬闖禁宮把她救出來,被我好說歹說才總算勸住。

“黛絲麗美若天仙,若落在完顏亮眼裏,豈不豈不……”托尼言語哽咽,激動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若要出什麽差錯也早就出了,不在這一日半日,”我冷靜地勸解著,“這次楚王任得靜送給完顏亮的女子不在少數,而西域各國為討好完顏亮,也常把美貌少女獻來中都,再加隨時挑選入宮的本國少女,完顏亮後宮的美女多不勝數,許多女子在宮中終其一生都見不到皇上一麵,像寶燕公主這樣一來就受寵的少之又少,沒有特殊的身份和理由,普通女子要被完顏亮看上,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黛絲麗不是普通女子!”托尼見我把黛絲麗目為普通女子,一時急得滿臉通紅。

“在你眼裏或許很特別,”我冷靜地勸慰道,“但在那些見錢才眼開的太監眼裏,再絕色的女子都是凡脂俗粉,不值得讓皇上一看。”

聽我這麽一分析,托尼才漸漸冷靜下來,卻還是不放心地催促:“那咱們也要盡快想辦法把她救出來,她在那危險之地,隨時都可能出意外。”

我攤攤手,無奈歎道:“我巴不得立刻把她救出皇宮,連夜逃往南宋,但皇宮中除了寶燕公主,誰都是我們的敵人,沒有萬全之策,我們不能輕舉妄動。”

“我倒有一個主意。”托尼突然停止了不安的徘徊,定定地盯著我。我有些意外,忙追問:“什麽主意?”

“觀星台馬上就要建成,”托尼眼中閃過一絲決然之色,“我們有機會整夜都留在上麵觀星,而宗拓和那些侍衛不可能一直都緊盯著我們,我們甚至可以托言觀星時不能有他人幹擾,不容任何人上觀星台,這樣我就有機會偷去鹹熙宮,找到黛絲麗!”

“那又如何?”我反問,“即便找到她,我們也無法把她從戒備森嚴的禁宮帶出去。”

托尼深吸口氣,緩緩道:“所以我們隻有賭上一賭!”

“賭?如何賭?”我不解。

托尼摸了摸頜下新生出的連鬢短須,意味深長地問:“在你們東方人眼裏,我們白種人的相貌是不是都很類似,很容易讓人混淆,就像我常常分不清你們東方人的容貌一樣。”

我一怔,點頭道:“不錯,因為你們與我們完全不同的相貌特征,使我們更多地注意到你們頭發和皮膚的顏色,以及高高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窩這些共同的特征,忽略了你們每個人之間的細微差別,所以不易記住你們的容貌。”

“這就對了!”托尼眼中閃過興奮的光芒,“觀星台建成之日,我們可以整夜留在台上休息,而宗拓和他那批侍衛不可能一直堅持下去,必定會有人代替他們,新來的兵卒對咱倆不一定熟悉,正好進行我的計劃!”

托尼頓了頓,眼裏的興奮之色更甚,低聲道:“屆時我摸下觀星台,去鹹熙宮找到黛絲麗,然後為她粘上事先準備好的假須遮住部分容貌,把她假扮成我後送回觀星台,黎明時你帶她出宮,隻要能混過宮門守衛出得禁宮,相信你會有辦法帶她遠走高飛!”

我怔怔地盯著一臉自信的托尼,突然發覺被感情蒙蔽了心智的男人實在是危險,這樣幼稚而瘋狂的計劃簡直就是在自殺,還要拉上我墊背!我心中暗歎:哥們,雖然咱們是生死之交,卻還沒到不問情由陪你送命的地步。

沉默半晌,我冷靜而理智地對托尼說明厲害:“托尼,你想過沒有,就算一切如你所願,守衛觀星台的都換成不熟悉你我的侍衛兵卒,你又能順利找到黛絲麗,並把她打扮好送回觀星台,但你怎麽辦?總不能讓守衛第二天眼睜睜看著兩個人變成了三個人也不懷疑,再說一個女人要假扮成男人,若沒有事先經過精心的準備和訓練,很難不在舉手投足間輕易就暴露,還有身材也是一大問題,以你高挑出眾的身材,矮上好幾寸的黛絲麗再怎麽扮也不像,就算一路上的守衛們記不清你的容貌,總記得你的身高,一見你突然矮了好多,他們難道不會留意?另外,鹹熙宮突然丟了人,她們難道不立刻上報,整個皇城不全線戒嚴?”

說到這我停下來,我想這些理由已經夠讓托尼打消他的計劃,還有一個更重要的理由便沒有說出口,就算老天開眼讓我把黛絲麗平安帶出禁宮回到住處,也無法在禦林軍包圍下逃脫,我一個人還有點希望,但要帶著個完全不會武功的女人就根本不可能,唯一的辦法是讓她假扮丫鬟或仆婦,這樣可以比較容易騙過禦林軍逃出中都遠走高飛,畢竟我和托尼才是禦林軍守衛的目標,但這樣一來,我豈不成了冤大頭?我哪有機會逃脫?

這一瞬間我突然又想起了綺丹韻以及她所扮的西門庸,心中不禁奇怪:她怎會扮什麽像什麽?以一個妙齡女郎扮瞽目老儒,竟讓人看不出一絲破綻!

“白……兄弟!”托尼握住我的手,用殷切的眼神望著我,懇切地說,“我知道這計謀成功的希望微乎其微,但我已不能容忍黛絲麗繼續陷在這危險之地,無論如何也要盡快把她救出來,即便成功的希望隻有萬分之一我都要去試,除了相信命運,我更需要你的幫助!你的那些顧慮我也考慮過,身高的問題可以事先為黛絲麗準備一雙厚底靴子,以減小我和她身高上的差異,還可以用帶內襯的衣衫使她的身材看起來魁梧些,最關鍵的是我必須在行動前受點傷,假裝傷了腳拄一條拐杖,這樣就可以完全消除我和黛絲麗身高上明顯的不同,再在臉上弄出幾道傷疤,塗上金創藥或貼上療傷的膏藥,屆時黛絲麗也照我那模樣打扮,隻要不是有心人,誰會看出破綻?至於鹹熙宮那邊,我把黛絲麗送來後會再潛回去,布下疑陣讓人以為黛絲麗是投井自殺,這樣就算有人發現黛絲麗失蹤,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和我們聯係起來,更不會很快報到宗拓那兒。”

“可你如何假裝受傷又不引人懷疑?還同時要傷到腳和臉?”我遲遲疑疑地問,漸漸覺得這辦法也並非完全不可行。托尼微微一笑,成竹在胸地說:“你忘了觀星台就要封頂?”

望著托尼臉上露出的詭詐之色,我稍一思索,立刻想通了所有關節,不禁興奮擊掌道:“我明白了!你可以托言要親自監督觀星台的封頂,登上那些用竹杆搭成的臨時腳手架,然後故意從幾丈高的地方摔下來,以你的武功,當然可以把腿摔得看起來傷很重,其實一點不礙事,摔下來時順便在臉上弄出幾道傷痕也很容易,就算有人對你突然受傷心存疑慮,也決猜不到我們下一步的行動。”

“我還可以踏斷一根手腳架,讓失足更加逼真!”托尼笑著補充了一句。他的自信感染了我,讓我對這計謀也生出信心,但想到兩個無法解決的難題,我心情又黯淡下來,稍躊躇了一下,才問道:“那你最後怎麽辦?如何離開這皇宮?”

托尼臉上露出一絲溫柔的笑意,淡淡道:“為了黛絲麗,我已經沒有心思考慮自己。”

淡淡的一句話,卻如暮鼓晨鍾般讓我渾身一震,仔細審視著托尼英俊如雕像的臉龐和深邃似碧海的眼瞳,我很想從中找出一點慷慨激昂的神情,但我失望了,托尼臉上隻有平靜,如果一定要說有什麽表情的話,那是隱隱的一絲幸福。

我突然對托尼生出一種莫名的嫉妒,嫉妒他那種發乎自然的幸福感,一個男兒,一個武士,可以為國家為民族為大義為朋友甚至什麽也不為就犧牲自己的一切,卻很少有為一個心愛的女人就做到這一點,雖然每個男子都知道在自己所愛的女人麵前,經常把上刀山下火海的話掛在嘴邊。我不禁在記憶中搜尋曾讓自己心動過的女子,很想找出一個能讓我也不顧一切的對象,但我最終失望了,無論綺丹韻還是寶燕公主甚至黛絲麗,沒有誰可以讓我如此不顧一切,或許我永遠也體會不到托尼這種感情,這讓我對這種感情突然生出膜拜之心。

“好!我幫你!”我握住托尼的手平靜地道,這回我也忘了考慮把黛絲麗帶出禁宮,讓她化妝逃脫後,我自己該怎麽辦?

第二天,親自監督觀星台建造的托尼失足從數丈高的手腳架上摔了下來,不僅劃破了兩邊臉頰,還摔傷了一條腿,雖然親眼目睹這意外的宗拓對托尼的失足心存疑慮,甚至親自爬到托尼失足的地方堪察,但在看到那根折斷的竹杆後也就無話可說,隻把負責搭建手腳架的工頭斬首問罪了事。

第三天觀星台封頂完工,當夜我就和拄著拐杖的托尼登上了觀星台,因占星術的嚴格要求,守衛的兵卒必須退離觀星台十餘丈遠,而觀星台夜間又不能舉燈火,在空曠的後花園中,觀星台附近便成了黑漆漆一片,從觀星台上下決不會被人發現,二更時分,那批熟悉的侍衛終於全部被換下。一切都如托尼預料的那樣順利。